都长大了。
死生风雨里去去,大家只有在相聚的时候,能肆无忌惮地投箸喝酒,纵情恣意地嬉笑怒骂,人憎狗嫌得还是当初满城风动的少年郎。
“镜山附近有荒使出,有人设了引魔阵,”提到这件事,陆净正经了一些,“不渡去追踪魔气,我梅城,然后就被袭击了……一个月前,我大哥在清洲也被伏击了,暂时还不知道是针对药谷,还是针对仙妖盟谈。”
顿了一下。
“针对药谷和仙妖盟谈都不算什么大事,”陆净皱起眉,露出一抹戾气,“就怕他是冲你的。”
十洲难得安宁了十载。
然而,这份安宁可以说是维系在仇薄灯一人身上,除了他,再无人能在震慑仙门的同时,平衡妖族。若他身怀暗疾的消息被传出去,风波定然再次掀起,所以从炼丹到送药,陆净和父亲每个环节都格小心翼翼。
偏偏赶在仙妖盟谈这个时间受袭击,不得不令人警惕。
“就吧。”
仇薄灯回答得漫不经心,依旧在同小木偶玩“戳一戳”的无聊小游戏。
陆净沉默片刻,瞅新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木偶,语心长:“仇大少爷,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比不得本公子这种单身汉。某个人还等你领他回家呢……丑媳妇都得见公婆,何况他这种拐了人私奔,一声不吭的……”
“不是我带他回家。”
仇薄灯忽然道。
“行行行,”陆净敷衍地附和他,“是你跟他回家,行了吧?”说,陆净老学究般摇晃脑,“可怜,太乙辛辛苦苦供出位小师祖,这么简单就被巫族拐跑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仇薄灯:……
“陆十一,”仇薄灯轻声细语,“上个月,我在书阁看到本折子,还挺有趣的,叫什么《回梦令》,你说不?”
陆十一话不说,拔腿就跑。
跑出两步,他猛地止步,望向梅城的某个方向。
仇薄灯也望了去。
抬眼时,他袖边若木灵傀的阵纹忽然闪烁了一刹那,光芒晦暗,几不可察觉。
…………………………
庄九烛,庄大少,蜷缩在阴冷坚硬的洞穴里。
耳中皆是甲虫鳞足摩擦声,鼻前满是腐肉淤血的臭味,者相加,熏得他晕眼也花。
他为何在此,说话长。
这位大少爷打惊鸿白驹舟下后,打出知音的下落,朝天池赶了。梅城依山而建,看天池山就在眼前,实则上上下下,房屋错落,十步九迷。庄大少爷有生以,第一次自个出门,好在牢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不破真理,一路走一路问,摸索了。
半途好不容易远远瞥见知音的影子,一转眼就又了。
庄九烛在别的事情上向信奉“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唯独对画画格坚持,丹青不辍,情种彩墨。眼见知音一转即,心说这哪成啊?愣是咬牙,死追不放,最后竟然一路误打误撞,撞到这地底魔窟里。
……天知道,梅城为什么会有这种鬼地方。
庄九烛小心翼翼地向下瞥,瞅见四位知音屏息凝神,潜伏在另不远的地方。他有心想去,喊他一起逃出去,奈何地窟烛火摇曳,有人看守。庄九烛只好又往石窟里缩了缩,半生不熟地运转师父教的敛气诀。
——古有琴者深山觅知,今有纨绔地底救知音。
我可真是个德华兼具的一代丹青大家。
庄九烛颇为自我感动。
叶仓等人可不知道在他顶三十丈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奇葩在。
原本几人得了“陆师叔”的见面礼,是想去酒馆胡吃海喝一顿。半路偶然遇到有鬼祟的黑衣修士私掠凡人,还以为西洲也像之前的烛南九城,专掠凡人去青楼妓女,便一路匿形掩迹追查了下。
最终,在梅城西南角,极其僻远处,发现了这么个地底密窟。
地窟深百丈,不可见天日。
位于寒脉交汇之处,内蕴冷气而不发,原本应该是梅城的一处冬眼。如今不知被谁做了手脚,改造成了一处阴穴,壁刻阵法,借天然地势和百余根悬挂铜钟的锁链将凶煞腥气严密封锁。
窟中有一血池,无数具女尸起伏其中。
血池雪尸,百鬼篆。
是引魔阵。
“引魔阵”算是个半新不旧的玩意。
说新,是因为正式出现的时间只有十年。说旧,是因为脱胎于此前的“请神术”。天天未坠未碎之前,十洲以玄清门为首的修士,能够通祭祀的方式,请上天之神,降于人间。后师巫洛登天梯斩诸神,神君剑毁云中城,此术此脉,就此断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当初令古今翻覆的大动荡里,九万天神被师巫洛杀了个七七八八,到底还有点漏网之鱼。这些漏网之鱼,在人间难存正位,索性尽入大荒,变成了“魔”。曾经的“神降”,就便成了“引魔”。
火光摇曳,两名戴鬼面的男子进了。
像是事者。
叶仓示意师弟师妹闭目敛气,以免视线被发觉,自目含清光,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两人,一个高瘦枯槁,形似骷髅,一个宽形胖,肚腩肥大……叶仓猛然想起茶楼中到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