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教导“你该喊我一声师尊。”
“……无人归云寄,独饮散高台。”
“……芦花倒影,天涯孤舟,秋水徘徊。惊鸿见,一袖红衣落窗台。那堪是望,十二年思梦,憔悴空对月怀。寒衣深尽,脉脉情怀。终不见,又舟来。”青葱如玉手指翻过雪宣,依水而坐念诗人点评,“抒情景,辞意婉约,读起来像是沧洲云泽那边书庄……那里芦花荡连绵万顷,泽水清映天光,渔舟皆做半蓬,暮晚折芦花燃火……”
冷风过黑石崖。
崖上一枝梅影孤斜,零零星星,暗红花瓣飘落,或落于暗影中,或落于潭面,或落于石上。其中有两点红沾到背对寒潭和少年清瘦男子肩膀上。
垂于身侧手,手指紧绷。
翻书声从背传来,仇薄灯宛如他不存在,一首又一首,将十二洲无数书生文人乃至隐姓埋名修士下爱慕之诗一一念,有如烛南唱渔桥海郎般,直白奔放,也有如沧洲云泽一见情钟,委婉辗转。
一直到一句:
“拟把万金换轻狂,换回眸一晌欢,相赠钿合钗环。”
《天下新谈录》书页忽然被按住。
一只苍白手覆盖在仇薄灯手上,连带着把剩下字也挡住。
仇薄灯偏头,乜斜看师巫洛。他尾天生扫一段长而上扬弧度,侧眸睐人时,有种比若绯刀刀刃逼人又艳丽线条,在昏暗中割开一丝妩媚亮线,似笑非笑。
“你不是要走么?”仇薄灯凉飕飕地问,“现在是做什么?”
“我……”
银灰中邪戾忽然一滞。
“西洲天寒,雪季长,越往北,地被冻越硬,越难木工。就只能浇冰屋,但厉风风大,冰屋不能建太高,只能容两人相拥而眠,就样来在长夜里取暖。”仇薄灯不急着拿话激他,而是不紧不慢地讲起了看似不相关习俗,“共住一冰屋两人,叫做‘共毡人’……”
说到里,仇薄灯停顿了一下,问师巫洛:
“要是我们在西洲寒天之地,建冰屋会是什么样子?”
不等师巫洛回答,他自顾自地决定。
“嗯,要是圆顶,不要太大,两人同时进,会碰到对方肩膀。门要修低一点,门低头,不然就会被撞到。”
伴随着仇薄灯话,师巫洛也仿佛一下子浮现了一片冰原。
冰原上有一不大不小圆顶冰屋。
西北天不足,风厉百川寒。冰屋之,是呼呼寒风,雪花大如席。篝火在种地方作用有限,再厚羊毛毡也显单薄,所以居住在同一冰屋里人,只能共毡共枕,成为彼此唯一暖源。
篝火照手臂交叠,脊背与胸口相贴两人,一有昳丽眉,一有冷白指尖。
那里他们不会是天道也不会是神君。
只是两普普通通凡人。
天大风寒,一对视,一相望都能涌成情火。
反正是在冷地带,里所有人为了熬过长冬冷寂都要以放肆方式相爱。寒风大时候,每一次碾转毡被都要怀着明日将死放纵,把对方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仔仔细细地研磨点燃。
哪怕脊背因毡毯粗糙一片绯红也无所谓。
若是等到风小了,就要推开冰屋房门清雪,以免雪越积越高,淹没整屋子,把人生生冰葬。
因为冰屋门,比较低,所以门时候,年轻男子要伸手,护在少年头顶。以免哪一次,他疏忽,直起身时候,撞到头顶。又因为要保证冰屋整体坚固,冰门也不能开很宽,所以一起去时候,男子要侧过身,就形成了一恰好将少年拥在怀中保护姿势。
“……门口要立一棵冰树,挂上各种颜色彩带。彩带底下系一铃铛。”
积雪一点一点清干净,冰树就一点一点露来。
弯弯曲曲树干上,挂着很彩色布条,每一次清干净积雪,就会在枝干上挂上一条,作为又一次熬过大雪标志……冰树很高,有些高地方少年够不到,年轻男子就会将他抱起来,帮他够到上面枝条;或者,年轻男子会蹲下来,让他踩在自己肩上;又或者少年坐在他肩头……
他们会在冰树上挂上很很彩条,很很铃铛。
风一吹,红,黄,蓝,紫彩条就一起招招展展,连带底下铃铛叮叮咚咚,奏成一曲天赖。
仇薄灯突然凑近师巫洛。
天池山雪细碎坠下,擦过他们两人脸庞。
坠魔成恶鬼,师巫洛失去了心跳,然而此时此刻,他胸膛内依旧如有鼓鸣。
少年声音带笑,好似撒了把晶莹碎冰糖,在他耳边,问:
“你会不会想在树下吻我?”
想不想?会不会?
……岂止是在树下,冰屋内,在矮门,积雪中。
无时不刻,无处不想。
简直就是……
贪婪。
师巫洛目光猛然移开,他忽然从西洲北地幻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