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郡守堪比六关存在,灾荒初来时也并非未起过入秦扫荡一番的想法,奈何盘踞在黄河两岸的悍匪有一五关巅峰领着,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态挡在路上。
时不时的往函谷关或临近小镇打打秋风,函谷关守将程不诨领命出征过,结果百战百败,沦为天下笑柄。
有下属曾进言弘农郡守亲自前往,可那人直接被其一掌击毙,欲求死不成,真以为秦国随便是被捏的。
孟璞玉一日不死,问天下六关巅峰以下谁敢去寻死,敢招惹的都是不触犯底线的小辈打闹,此人如此进言,绝对是黄河北岸的魏国细作。
领头的捕快赫然站在死人前,凝视许久,微微皱眉,心中已断定此人确是饿死,但小镇是前往洛邑的要道,此人饿死之事传扬出去,必令郡守大怒,县令被贬将不可避免,略一沉思,心底泛起一计,眸中杀机毕露。
“此人可有人识得?”
“识得,大人,就我村中之人。”
一老者拄着拐杖在人群中应道,又前行一步,拱手拜道:“大人,确是饿死无疑,还望大人明察。”
“放肆,饿死与否尚未有定理,岂容你胡言。”
捕头怒目一瞪,这老者必是一村里正,德高望重,并非寻常平民那等愚蠢之辈,可既然不想背负这饿死之名,也由不得你了。
装模作样的在尸体上细细验尸,在已确信此人饿死的哑民眼下暗中一指点在尸体神庭穴上,顷刻间,体表微泛的血色彻底失去,在雪中好似微不可见,可尸体变化却在一瞬之间。
捕头半眯着眼,推后一步,抱拳呵呵一笑:“诸位,已确信无疑,此人,冻死的。”
老者不知缘何,心底一抹阴影降临,无畏无惧质问道:“人饿死的,何来冻死之说,大人欲不顾法度否?”
“冻死的?此人明明衣裳厚实,怎的会冻死。”
“就是,我等都不曾冻死,绝无可能。”
“……”
一时间哑民不复哑,异口同声的呼喊此人饿死无疑,悲哀之情,伤痛之心,哀嚎不绝,恍惚间将一镇之地化作人间冤狱,若非怕这些捕快以嫌犯罪定下死人现场不得近丈之规,必然有人冲向前去,一探真假。
三关以上的修行者冷然一笑,一些蚁民而已,真假如何,强者一张嘴下,是即是,不是亦是,尔等能奈何,真以为还是大夏之世,法度为先。
三关以下的修行者见三关以上尽数沉默,就算心有所想也不敢多言,往来的平民自远没有所谓英雄豪杰之说,强者即强者,弱者即弱者,死一人而已,并非天塌下。
“人心如刀!”
马车上,赢易眉宇紧锁,一指落在窗沿,心绪随之而动,一言即一刀,莫过于此。
韩语若一念己身之事,深有同感,却不想玄国之人如此行事,当初魏国粮食不足,也未有颠倒黑白之理,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道:“此人好歹毒的心。”
“一区区捕快竟可至百十人之死。”
韩睢此时有所悟,秦国之大,巴掌之地,上国之道,非一朝一夕,非一人一言可治,上有法,下有策,如何立法镇天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已是法家当务之急。
耳听质疑怒喝悲叫之声不绝,心中莫明冒出寒意来,叹道:“闻而不见,差之远矣!见而明之,心有戚戚!”
赢易静思一会,叹息一声,沉声喊道:“公孙!”
“在!”
“买些吃食,不必多,赠予这些哑民,”赢易微微一顿,似有所指道:“也算救上一些命罢,另,传我一言。”
“领命!”
公孙起下了马车,在一处摊子,大手一挥,气势如将,道上一句,包圆了。
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光,银钱哐当一落,不可置疑地命令呆立的摊主,“将现成的尽数运来。”
“是。”
摊主少有遇上这等气魄豪爽之人,嗯,买吃食多之人,连忙喊上几人,将吃食打包,随公孙起走向哑民所在。
在反复质疑中,捕头依旧神色不动,任你等贱民如何大呼小叫,有些事,是如此便是如此,若非顾忌声誉,少不得杀人立立威,让你等贱民知晓何为国法何为县规。
终了,一日一食的哑民气力不足,一一瘫倒在地,捕头见时机已至,拔刀一挥,刀气卷起,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冷然道:“既已查清,尔等当离,莫不是以为我刀不利。”
“来人,运尸!”
哑民无人能动,嘶哑的声音再是不甘也难以阻挡捕快将尸体运走,仅是数息之间,熟练的捕快已没入人群不见踪迹,临了,捕头冷冷一笑,有些阴深恐怖。
不寒而栗的哑民甚至不知何事就已被死亡笼罩,在往来心知肚明却不道出的行人冷漠之下彼此依偎取暖,为着明日活下去而憧憬。
“就在此处。”
公孙起走近哑民,神情淡然,道了一句,“匀分即可。”
摊主不曾多问,有银钱就可,贵族行事轮不到平民多嘴,不可揣测,不容置疑,嘱咐几人一一分好,无论老幼一律同视,谁知贵族有无毛病,按字面意思行事必是万无一失。
饿至极的哑民呼出的气微微弱弱,似有似无,若非人尚在,还以为将死,几百人乌压压一地,在行人的驱逐下沿道路排列,悲伤哀叹却不能言。
往来的人则毫不犹豫抛弃怜悯之心,自问心有怜悯,手无余钱,嗯,我良心尚在,却苦难也在,无能为力。
摊主深知饿极的人不能急忙忙吃粗食,让人去拉些温水,备些米粥,一一分发,反正贵族银钱有多,何必在乎些许盈利。
“天下知事者何其多!”
公孙起暗暗称赞,这摊主看似寻常,却也知事,非一贪财之人,无怪乎公子言,一国之本在民,知礼则国存,知事则国兴,玄国强国之基名副其实。
“不知贵家公子何人?我等欲亲自拜谢一番。”
那质问捕头的老者在一二青壮搀扶下颤微微前来,微行一礼,堂堂礼仪之国,晋国玄民自以为有恩必报,恩人是谁岂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