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诨嬉皮笑脸站起，也不真滚，倒是走得飞快，颇有死里逃生却意犹未尽之感。
走过几处庭院，过眼皆是四合院落，但深夜下却无一人来此，程不诨径直离去，至校场上，五千护仍在厮杀搏斗，秦修未见踪影。
“小的们，咱老程安然归来了，说了公子最是疼爱咱，又有少夫人说情怎会有惩罚，你们还敢跟我赌，明儿把钱都老实交上来。”
“嘿嘿！将军你可吹吧，不是公子懒得理你，今儿不落个半残就算咱输，还钱，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就是，你肚子那点货，咱不清楚，公子还能不知，可别一个劲的忽悠，说出去也得有人信。”
“呸！你们懂个屁，老子的谋略是你们这些啥都不懂的能知道，文武双全知道不，说的就是咱，运筹帷幄晓得不，讲的就是本将军，不说……”
“哼！”
几许质疑话还未道尽，一道冷哼声就在临近的军营中传出，程不诨一个寒颤，止住在校场胡吹乱吹的嘴，一步并作两步，大呼将军恕罪，末将就来，留下大气都不敢喘的士卒又沉浸在厮杀中。
我不是怕公孙将军，我是尊敬，不论跑着的还是练着的怂货如此想着。
“将军！”
程不诨憨笑尽去，入了军营之中神色肃然行一军礼立在下首，秦修一侧，乖巧听话。
公孙起端坐主将位上，腰间佩剑悬在身后刀座上，所谓在兵不言力，一人之勇不可匹敌众人之志就在于此，军中有勇，却不在一人。
左手中翻着一策写上“秦兵要略”的书卷，右手握着一支笔，公孙起逐字逐句一一点评，书可或不可，神情淡然，猜不透是何心思，下首的程不诨秦修微微颤立，提心吊胆的大气不敢出。
但二人彼此相连的气息中，隐隐有化话。
祸事了。
夜色越发深了，校场上兵士不敢离去，公孙起依旧提笔书写，过了半个时辰，已点评完其中内容，末了，写上已知尽阅，遂静放书笔。
本一切融融的营帐中，公孙起却突然脸色一沉道：“尔等如今是何等程度，可知？”
“知！”
“既知，为何见不得有所进步，与一月之前有何区别，有何不同。”
公孙起寒意尽生，却无怒气，冷冷地质问道：“兵甲器械缺少，这是理由？本帅看这是借口，无能之借口，若是事事皆备，物物皆全，那公子要尔等有何用，是待他人灭了我等，还是一日日沉沦下去，公子都懒得来见你等，还看不出因何？”
程不诨以眼神怂恿秦修应对，可任其如何恳求，秦修觉得自个地位太低，咱还是安心被批就是。
他姥姥的，这混球，啥不学偏学些偷奸耍滑的事，要不是是老子麾下爱将非大卸八块不可，思量的程不诨也仅在心中想着，嘴上信誓旦旦道：“知晓，末将必不敢松懈。”
“不敢松懈，我要的是往死里练，但凡有一口气就不能停，天下人能停，唯秦人不能停。”
“是！末将将之牢记于心！”
程不诨秦修拱手应道，却在心里有约而同的骂道，那些兔崽子就是事多，兵甲器械不够，你他娘的不扯蛋，打家劫舍难道不会，劫富济贫难道不行，还用得着老子来教，等有空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一番，害老子挨骂。
修行之事，抑或其余之事上沉默寡言的公孙起，在兵事格外多言多问，兵家无小事，不因性格而弃人独断专谋，这也是韩睢常说的天下公孙有两人，一为兵家，二为其他，按公子赢易话说，一人二面而已。
公孙起瞥一眼二人，寒意不在，神色渐渐有些沉重，思及这些年的谋划艰苦，心中的不满渐消。
秦国从无到有，从小至大，其中难度超乎想象，公子不易，秦人自然也不易。
念此，公孙起怅然道：“非我欲逼你等，可如今的局势你二人难道不明，余者不说，身为兵家，修兵家神通，难不成不知天地之间的兵戈之气已开始弥漫？”
“玄国一谋，天下必然大乱，不乱，公子也得让其乱，若不乱我等如何火中取粟，强国兴志。神州之上，神州之外，任你修为再强，还不得一兵一卒去打，去杀，去夺，不强，身死之际公子如何与老秦人交代。”
“我老秦人，不多！”
沉重的话就如天穹崩落压在心头，出身老秦人的程不诨秦修咬牙切齿，眼中无尽的恨意如潮水涌来。
或许他国百姓以为秦人安定，可何为把控，上下存活之物尽数被玄国把持，一年所需按时按量提供，之后病否饿否，死了又何干。
若遇到玄国贵族入秦，还得将勉强饱腹之食供于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至于自个不能活命，谁会多管。
秦地关中，沃野千里，秦人一年之获先尽数被玄国夺取，取后分之，论及作主之事，天下可笑莫过于此。
眸光中的血色是十余前，玄国贵族千人入秦，入客为主，将老秦人所食占为己有，还扬名说试试秦国之物，此为秦之荣耀，最后留下满地残迹。
最终清点之下，近十万年老的老秦人在渭城中自尽而亡，为何，若不死则将有百万人至寒冬之时活活饿死，与其如此，还不如时间未至时，先死而救人，牺牲十万救下余下九十万。
“玄国贵族，我必将之灭族！”
秦修心底是刻骨铭心的恨，从小相依为命的祖父就是那时自尽身死，经历过的老秦人谁也忘记不了那一日。
那日，程不诨悲切离秦入中原，那日秦公子黯然不敢出秦宫。
那日满城缟素，那日，秦在哀鸣，天地也在哀鸣。
暴雨倾盆，夏日之时却如寒冬，渭城上下，一街一道，家家户户备好草席，披好素衣，跪在老者之下。
临近夜色将至，舍不得吃的老者，看着儿孙噎下属于自己的饭食，微露笑容，举杯饮下秦公赐予的毒酒，只为走得体面些，顺带尝尝酒味，毕竟从未喝过，死前，留下一言。
愿秦人生而为己，永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