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医与霜晚俱是一愣。
在宫中这么些年,叶太医见多识广,愣过之后应了声,便若无其事地诊脉了。但霜晚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心底暗骂了几句赵雁菱。
她总算是知道赵雁菱都说些什么了!
霜晚向着云乔,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主子,而是从一开始见着,就喜欢这个笑得分外好看的小姑娘。
她虽没显赫的家世,但待人真诚,脾气又好,是个极招人喜欢的姑娘。霜晚虽没在那镇子上停留多久,但也能看出来,她在那里人缘很好。
可自打来了京城,便好似天翻地覆。
背地里议论她的人不计其数,有贬低的有含酸的,到如今,竟然还有当面作贱的。
看着她这面如纸色的模样,再想想初见时明媚的模样,着实让人意难平。
殿中呼吸可闻,叶太医诊了好一会儿的脉,咳了声,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霜晚提心吊胆地听着,那些掉书袋的话她是不懂的,但到最后也明白过来。叶太医是说,太子妃她早年保养不好,亏损了身体的底子,有“宫寒之症”,故而在子嗣一道上不大顺利。
虽然叶太医的措辞已经极近委婉,可怎么都改不了本质,云乔也听明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叶太医又适时宽慰了几句,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后,便告退了。
霜晚吩咐了人去取药熬药,回来后,只见云乔仍旧坐在先前的位置上,维系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她心下暗自叹了口气,上前道:“您只管放宽心,叶太医不是说了吗,仔细调养会渐渐好起来的。”
云乔又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病从何而来。少时父亲重病,家中败落那两年,她吃了不少苦头,在码头那里讨生活,寒冬腊月里碰冰水也是常有的事……
那时是无计可施,什么都顾不得了,后来生意做起来境况好转,她只顾着高兴,却不料数年之后,竟然还要为那段时日备受折磨。
见她这般失魂落魄,霜晚咬了咬牙,低声道:“奴婢知道,今日在清宁宫,赵姑娘必然是同您说了许多不好的话。可这皆是因着她觊觎东宫而起,您若是为此难过,便是正中下怀……”
“不是这样的,”云乔抬眼看向她,缓缓地说道,“她若说的都是假的,我便当场驳斥回去了,可偏偏她说的都是真的啊……”
这要让人情何以堪呢?
霜晚闭了嘴。
她心中清楚这话没错,也知道这事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事到如今,怕是只有太子殿下发话才有效用,可……
太子他会吗?
过了亥时,夜色已经浓稠得化不开,裴承思才回到东宫。
裴承思对宫中的掌控很好,叶太医前脚出了东宫,他便收到了消息,知道云乔请了太医,不多时也知道了她所问的话。
听了內侍的回禀后,险些摔了手中的奏折。
他并没料到,赵雁菱会拿此事来作践云乔。
裴承思承认自己那卑劣的私心,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乔,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所以三言两语教唆了赵雁菱。
但他原本以为,赵雁菱只会拿家世出身来说道而已。
他与云乔成亲两年有余,偶尔也曾想过,为何她迟迟未有身孕?但却并未因此介怀,也压根没料到竟会如此。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回东宫去看云乔,但适逢有人来回话,只能按捺下来。
等到事情处理完,裴承思也已经恢复理智。
他知道自己此时是不能心软的,若不然,先前的安排就都成了无用功。
就心狠这么一次。裴承思反复对自己强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磨磨蹭蹭地,甚至比往常回来的还要晚。
云乔已经歇下了,紧紧地抱着条丝被,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她面朝里,瞧不见神情模样,裴承思盯着那背影看了会儿,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
第二日,依旧是早早地起身上朝。
霜晚将此看在眼中,只觉着心都凉了。
云乔或许不知,但她却很清楚,太子殿下绝不会不知昨日请太医之事。那位叶太医还是太子的人,说不准,他连太子妃问了些什么都一清二楚。
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态度已是显而易见。
往前数几个月,在裴承思放着那么多世家闺秀不要,执意立云乔为太子妃的时候,霜晚亦是倍感诧异。
哪怕她觉着未必靠得住,但心底也曾感慨过太子顾念旧情。尤其是看着他夫妇二人平日里相处时,也盼着能越长久越好。
却不防这么短的时日,就能改了主意,明知道云乔痛苦得要命,却依旧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