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不达标是个很弹性的说法。
硬要说的话,工程建筑或许能按设计图纸或施工技术标准检测,食品也有一套安全标准,可还有很多事并无天下通用的金量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澍摆明的就是故意找茬,而这东一棒子西一锤子的找茬,显然还醉翁之歹意不在酒——
数据不达标意味着偷工减料,偷工减料指向资金的灰色地带,而这些公司企业的幕后主要资金来源都是傅家。
事情说大可大,说小亦可小,端在陈澍一念之间。
供水公司代表即使被一左一右摁住仍要挣扎再起。傅百城同陈澍噼里啪啦眼神拼杀,突然反手抓住钟锦帆的手肘,杀鸡儆猴,翻腕一拧,瞬间将后者狠狠背摔在地。
落地的巨响令所有人都通感到疼痛。
陈澍惊得两腿并拢,啪地从座位上站起,另一头的王秘书也吓得一下子松开双手。
代表趁势挣脱辖制,想要把摔到陈澍面前的检测报告夺回来再摔一次,奈何低估了会议桌的距离也高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伸臂一捞竟没捞到。
他半个身体趴在桌面上,一时有些尴尬。不料傅总竟低头看了他一眼,帮忙把那册检测报告移了过来,笑如三月最和煦的杨柳春风,“丢吧。”
那是怎样的一眼,怎样的一笑啊?
像深冬老梅绽了繁花,像百年枯枝吐了绿芽,像本已惨败的灰黑色深渊里照进一束明亮。那一刻,他深深坚信就算傅百城下一刻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毫无怨言。
于是他抬起双手,朝着刚从震惊里恢复的陈澍,手和嘴一同泄愤似地——
“……丢!丢你老母冚家铲!”
……
半晌。
一屋子西红柿炒蛋疏散完毕,敌方只留下两位战损状态的秘书和陈澍本人。
陈澍用纸巾擦完那位代表由于过于激动而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衣袖一甩,摆下脸色来:“傅百城,你跟我逞口舌之利没有任何意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年轻气盛不是让你在这种地方胡乱挥霍的。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抓紧一切资源向上爬。”
傅百城根本不进入他的节奏:“口舌之利也是利,先逞了再说。”
陈澍:“……”
妈的!他引以为豪的修养在这毛头小子面前无端破防,真窝火。
“陈校长,”傅百城面无表情,语出惊人,“你前戏是不是特别多?听说一些年纪大了的男人体力不行,都喜欢多搞搞前戏来弥补正戏的不足。”
“……”
王秘书擦了擦汗,钟锦帆抖了抖眉,陈澍脸上的表情则堪称五光十色,精彩纷呈。
“你……你真是太无礼了!”
傅百城抬眸冷冷盯着他:“说实话跟你这种人多呆一秒我都觉得窒息。给彼此节约点时间吧陈校长,你那些花样百出的前戏留着跟你的情妇们玩不好吗?什么好女儿,好姐姐之类的。”
沉默已不足以概括此刻的空气,称死寂恰当一些,但不完全恰当。
王秘书疯狂擦汗,钟锦帆疯狂抖眉,两人都巴不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澍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小傅总,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身份的人,应该最明白外面的捕风捉影不可轻信吧?”
“哦。”傅百城说,“我有证据。”
“……”
“说起来我和陈校长还是同好呢。”傅百城托腮,“我喜欢女大学生,陈校长不也喜欢女大学生吗?”
不知这句话里哪个词或词组腻到了他自己,他立刻用手指遮挡住一边的耳朵。指缝里,耳朵尖已经红透了。
陈澍:“……”
看样子再跟他迂回下去也讨不了好。陈澍被顶到杠头,终于收起官样文章,“那些检测报告只是小小的警告,像傅家这样势大,被小刀随意划拉两下顶多也就是皮外伤。我本打算以此机会跟你说开,握手言和的,你看——”
他指指主席台边,“我连碎纸机都准备了。不过现在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
傅百城当场翻了个白眼:“你才意识到吗?”
王秘书汗如雨下,钟锦帆差点绷不住。
陈澍当即给了桌面一记暴扣,桌子hp-9999:“傅百城!你……你真是毫无家教!”
是他错了,他以为经过上次附属医院门口的对峙,傅百城至少会忌惮于他的能量而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他居然真的要为了一个黎珂跟他硬刚到底?!不可能吧?!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傅百城会是这种色令智昏的恋爱脑人设?
说出去鬼才信!
“我家教如何,包括我择偶观如何,都用不着陈校长操心。”傅百城站起身来,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那一巴掌的恐惧还刻在dna里,陈澍下意识地便后退了小半步。
“跟我死磕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这也是陈澍想要极力避免与傅家正面冲突的原因,“小傅总,恕我直言,我不觉得你能赢。”
“那不巧,我的想法正好和陈校长相反。”
他没回头,脚步不停地走完了剩下的路,把沉重的两扇会议室大门甩得如一记响亮的耳光。
十月的邹飞事件中,黎珂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y大校方在学生群体中的公信力。然而,高层宿舍消防工程再次激化了学生和校方的矛盾,战火一触即燃,首当其冲的便是工程承建方,广东第肆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新媒体中心为调查学生间对消防施工的态度制作了线上问卷,线下还采用扫楼的方式收集信息。
施工超时,有学生受噪声影响导致神经衰弱,工人乱丢垃圾;照片、录音、体检报告、噪声分贝检测报告。
长夜开始的时分,高层宿舍楼十五层宿管咨询台。
倩文把一杯刚从新直饮水机出炉的温水递到黎珂手边,顺便把扫楼收集的成果一样样摆上桌面,在她面前一字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