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一刻,明斯克街,萨默尔家的会客厅。
明亮的室内弥散着食物的香气,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气温如春。
会客厅的长沙发上,我端了一杯红葡萄酒,容貌娇美的女主人亲密地挽着我,低声说道:“玛利亚,那可是这宴会上质量最高的男士了,你可要抓紧机会。”她用眼神隐晦地指向一位正和卢克交谈的大约三十岁的男性。
我看了眼,长相还过得去,那是她丈夫的同事,收入在中产阶级算是优秀的了,听说祖上还是个什么贵族出身,贝克兰德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而失去贵族身份的人太多了。
为什么我知道得那么清楚呢?那就要为我和斯塔琳的友谊干杯了——她在宴会开始之前就把这场变相相亲宴上所有男士的资料提前透露了给我。
顺便一提,克莱恩,不,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是中下层选择,因为侦探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和收入的不固定。
但是我觉得克莱恩其实还挺适合结婚的,他做饭好吃、性格又很好。
我没有要和某个男人共度一生的打算,便一直黏在斯塔琳·萨默尔身边就是不去搭话。萨默尔太太喜欢炫耀自己的财产、首饰、丈夫……所以只要提起这方面的话题,再顺着她说话夸夸她,萨默尔太太就会很高兴地忘记给我相亲这件事。
在宴会开始了半小时后,斯塔琳终于从我的糖衣炮弹中清醒过来,十分冷酷地拿走了我手里的酒。
她说:“别喝太多,与男人交往需要足够清醒智慧的头脑,玛利亚。”
我诚恳地说:“但你准备的酒真的太好喝啦,比我上次在麋鹿酒吧喝到的索普罗红酒还美味。”
萨默尔太太的嘴角翘起,但她马上把它压了下去。
女人略带谴责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不会中你的计了,玛利亚。现在,去和那位绅士聊聊贝克兰德的天气吧。”
我垮了垮肩膀,萨默尔太太拉起我的手,把我往卢克先生那边引去。
“美丽是需要土壤的……”
留声机流淌的轻缓音乐中,她轻声说着。
“更好的土壤,才能供养出更美丽的花朵。”
——所以这就是斯塔琳一直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原因么。
老实说,除了有点自说自话,我还是很感动她这么费心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我介绍对象了……
女人笑盈盈地朝卢克和他那位祖上是贵族的“高质量”同事缓步走去,嘴唇翕动,一句叹息。“别担心,只要他看到你,他就会爱上你。”
在男女关系方面,你永远可以相信斯塔琳·萨默尔。
尽管我敷衍了事的“呵呵”“这样啊”“原来如此”就像贝克兰德东区的烟囱那样明显且繁多,但卢克的同事先生毫不介意这一点。
他单方面热情地和我聊着天,斯塔琳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她介绍给我过的最优秀的男士了,性格开朗,谈吐风趣,有两位小姐也被他的谈话吸引了过来,加入了尴尬的我们。
渐渐地,这个角落变成了五六个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端着酒聊天,上到议会新实行的制度和大气污染治理,下到明斯克街的街心花园应该被修缮一番,治安也得增强。
至于我,当然是找了个借口趁机溜走了,无情地忽视了那位“高质量”男士挽留的眼神——感谢鲁恩王国保守含蓄的风气,他不能直接说出口。
而萨默尔太太正忙于履行宴会女主人的义务:介绍菜肴与美酒,为男女双方引荐彼此,风趣地找个大家都能接下去的话头……她看起来乐在其中,像只雄赳赳气昂昂,昂头挺胸的白天鹅。
我巧妙地避开她的视线,又去拿了杯红酒,嘀咕道:“就还挺可爱的……”如果斯塔琳放弃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就更可爱了。
“……他拿出了两颗药丸,一颗有毒,一颗无毒。”
躲到角落的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军官这么说道:让女神来决定谁死谁活吧!”
我偏头一看,戴着半高丝绸礼帽、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正微弯着腰,绘声绘色地给萨默尔太太家的双胞胎讲故事。
男人嘴边留着粗犷的胡须,鼻梁上却架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有些许不协调,但他的神情很柔和。
他在这个小小的没人注意的角落,为两个睁大眼睛的孩子讲着惊奇好玩的故事,光线与喧闹都如水般流淌过他们的脚边。
我也就没打扰他们,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
稍微听了会儿就听出来他在讲什么了,那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血字的研究》,被克莱恩包装成了东拜朗军官的故事,他还把感叹词“老天啊”,都本土化成了“女神啊”。
——虽说“夏洛克·莫里亚蒂”信的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来着。
克莱恩发现娜丝珈的时候,她靠着墙,端着一盘子吃的,一边吃一边出神地听他讲故事,她嘴边甚至沾上了一点奶油。
“玛利亚姐姐!”
“玛利亚姐姐!”
萨默尔家的双胞胎也看到了她,两个童声叠在一起,清清脆脆地叫她的名字。
少女像是被惊醒了,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回身,然后向着双胞胎笑了。
她叫了双胞胎的名字,提起裙摆走过来,又弯腰抱了抱他们。
两个孩子显然和她很熟悉,也很喜欢她,小女孩埋在她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地说起了什么。
今晚在萨默尔太太的指导下,娜丝珈好好打扮过,将长发高高盘起,她低头的时候,耳边的钻石耳坠便轻轻地晃起来,将角落处暧昧的光线反射出水波般的光,摇荡在她戴着细钻项链的白皙颈间。
克莱恩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萨默尔太太的品味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