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今晚跟着罗莎莉亚女士行动的队员？”塞西玛看了一眼伦纳德，在伦纳德应是后，他说，“干得不错”。

然后他又将头转回身边的人，语气连自己都没发觉地轻柔下来：“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银发女人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伦纳德觉得她很没精打采的。

“我们走吧，伦纳德。”她对伦纳德说。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一地被打碎的玻璃糖壳——那是属于“玛利亚·科斯”的声音，而非“罗莎莉亚”。

伦纳德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他戴着红手套的右手下意识向她伸去，在碰到她之前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他骂了自己一句，他疯了吗。

“是，罗莎莉亚女士。”伦纳德握了握拳头，局促地应了一声，跟上她的步伐，朝圣塞缪尔教堂的方向走去。

塞西玛看着玛利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收回目光，他还需要处理一些后续事宜，其余的红手套小队将会在回收清理后分批撤出这片区域，这样就不会造成太大的神秘学影响。

——这次围剿极光会的行动是成功的，明天就会登上贝克兰德每个报社的头条。

黑夜教会获得了胜利。

在整个回教堂的过程中，玛利亚·科斯没有说一句话，而且走得很快。

伦纳德早就发现她情绪不对了，毕竟对伦纳德来说，比起冷漠高傲的上司“顾问女士”，他更熟悉那个天真活泼的“玛利亚小姐”。

“玛利亚小姐”很容易被看穿。

“处决失控的艾尔的人不是塞西玛阁下而是她？但是……”

尽管这么猜测，但伦纳德觉得一位天使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动摇，动摇到忘了自己的伪装，在不熟悉的下属面前泄露出真实而脆弱的一面。

——如果那真的是她的“真实”的话。

抵达圣塞缪尔教堂的地下，玛利亚·科斯并没有去查尼斯门那一层，而是提着装有圣剑的箱子，沿着螺旋阶梯到了祈祷室。

黑夜教会的大祈祷室充盈着静谧安宁的黑暗，它高阔的穹顶做过特殊采光处理，形成星空似的布局，星光经过孔隙，犹如纱雾做成的层叠裙摆，从高处垂落，不明不暗。

她慢慢地走进了这黑暗与星光，扎起的银发上泛着和星光一样静谧神秘的光芒。

当她坐到地上，把箱子放到身边，旁若无人地开始祈祷时，伦纳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玛利亚·科斯把他忘记了。

又或者说，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从和塞西玛走出来那时开始。

伦纳德：怪不得刚才大主教和她打招呼她理都没理！

伦纳德：估计在极光会据点那里如果不是塞西玛阁下问了他，玛利亚都不会带他一起回教堂……

绿眸青年有些尴尬地站在祈祷室门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看着被星光照耀的人影，思想散漫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所以她这一路上，在想些什么呢？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

她没有在意伦纳德的存在，开始用甜美的、蜜糖一般的声音念诵女神的尊名。

“绯红之主，隐秘之母。”

“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与寂静的领主。”

她说：

“——阿曼口口口斯。”

伦纳德无法听见这最后一句话，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段突兀的，所有声响都消失了的空白。

这段空白之后，她晃了晃，像是失去气力似的往地上倒去。

“玛利亚！”伦纳德几乎是立刻就想去把她扶起来，却听到脑海中帕列斯开口：“别过去，闭上眼。”

伦纳德停住脚步，闭上眼：“怎么了——”

永恒而崇高的安眠寂静降临了此处，她将夜香花和深眠草的悠远香气巧妙地编织成柔软的手掌和轻纱，轻抚她蹙起的眉心。

这个时刻，伦纳德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仿佛落入世界的隙间，那里除了他和黑暗，所有其余的事物皆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