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十二章 扶摇九万里(一)

考核全程以抽签进行,原昭璧从托盘中抽了牌子,被分到了第五组,正要去自己的队伍,却被座上的原千叶忽然叫住,秦缄与颜伯玉脸色都不可察得一变。

原昭璧则分外淡定,转个身给众人行礼问好。若说起来,座上的几人与她皆有渊源。傅诤出身江北秦州傅氏大家,自建元帝于江北起军便一路追随,与原沨晰亦是一同长大,私交甚好,原昭璧虽不曾与其谋面,幼时却常听父王提及此人。苏靖安乃原氏外戚,其母平昌郡主乃建元帝与原沨晰之堂姑母,一贯亲厚。至于这个原千叶,只看姓氏便知,其为原氏宗亲,乃建元帝未出五服的同辈族弟。

原昭璧自南归来,这些人也不过在大典那日见过她一次,而且隔着老远,现在她易容成男装,与之前面貌大相径庭,除非几人火眼金睛,否则是难以认出她的。就算认出来,也决不会相信是她。原千叶会叫住她,也只会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吧。

果不其然,原千叶慵懒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问:“原溶?早听说武举的小子里有个原氏宗亲,没想是这么个清秀的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回世子,十七了。”她低首回答。

原千叶走下台阶,他生得体格健壮,穿着一身金色宝甲更是雄猛威风,阔步逼近很给人压迫感,原昭璧正想着如何应对,对方忽然捶了一下她的肩膀,幸得原昭璧定力好,底盘稳,避免了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丑状,她心内一团浆糊,原千叶已经扯着嘹亮的嗓门大笑:“好小子,看着单薄,身子还挺牢固,是我原氏的好男儿!”他用自己的大掌又重重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台下披星近乎没眼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世子过奖,原溶愧不敢当。”原昭璧咬牙道。

原千叶摆摆手,“那有什么当不得的,别那么客气,按辈分你该叫我声六爷爷,不用世子世子的!”

六爷爷?原昭璧五官即将扭曲,只恨不得跟她这个傻六伯当众亮明身份,对方却轻咳两声描描胡子,憨厚着一张脸低声道:“不过,校场人多嘴杂,为了避嫌,你私下里这么叫就是了。等武举结束,跟六爷爷回府,咱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是,谢谢世子。”原昭璧抱拳行了一礼,没人注意到她的指节已经泛白,转身离去时,她没错过抵唇低咳的秦缄抖动的嘴角。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拔腿就走,身后傅诤正对原千叶说:“你这孙子根骨不错,就是瘦了些,你可仔细给他补补,将来出将入相可不能撑不起个场面。前些日子于总管还和我说,皇上知道武举文试的榜首出自宗室,还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呢!”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给他补补,前些日子带兄弟们围猎,得了好多好东西,什么虎鞭鹿鞭的,我回府就让人给他炖上!”

颜伯玉一口茶水呛了出来,猛咳着道:“年轻人还未长成,顺其自然就好……咳咳,就好。”

唱名即将结束,只有三人未到,眼看时间截止,原昭璧和披星都心急如焚,终于在时间截止前,金战蠡姗姗来迟,他身上有些狼狈,腿脚踉跄,显然是出了什么意外,不过好在是人来了,至于出了什么事,结束再问不迟。

第一回合,小组内双双对决,原昭璧轻松取胜,之后分组抽签也一路过关连胜数人,直至上午的对决结束,和披星一同成功进入了下午最终对决的十人名额之中。

不出她所料,金战蠡、陈铭、王蹇、朱跃、铁辛、郭冒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次抽签组队的时刻,所抽牌色相同者便为最终的相互对决者。

披星揉搓着掌心那一枚签牌,良久终是紧闭着一只眼睛去看,是红牌,他环顾众人一眼,正见另一枚红牌在郭冒手中,悬起的心顿时放在了肚子里。

金战蠡抽取蓝牌,对战朱跃。

陈铭抽取黄牌,对战章程。

所有人这时不约而同看向铁辛,他正阴沉着脸,摩挲着指尖那一枚紫牌,所有人短暂庆幸以后才开始目光搜索持有另一枚紫牌之人。

场上还剩三人未公布自己的签牌,全场人议论许久,一枚纤细的臂膀在人群中慢慢举起自己的签牌,“是我!”

话音落,场上身形瘦弱的少年顿时沦为全场焦点,校场上响起一片不可抑制的唏嘘声。

原昭璧一脸沉静,紧握着签牌淡然坐到了等候区,既然上天有此安排,她接受便是。

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她若连区区一个铁辛也打不败,又如何去征战这个天下?

铁辛轻蔑一笑,拎着自己的巨斧坐到了她的对面。

原千叶捧着茶盏愁眉深锁,“我的个乖乖,这是要难为死我孙子!”

秦缄揉了揉眉心,内心一身叹息,他正坐,命人宣布开始,身边颜伯玉释然一笑,“凡有所遇,皆为必然。”

对战以红黄青蓝紫为序依次进行,第一场是披星。

郭冒虽力大无穷,却是江湖草野出身,无师无派,一身本领皆是多年杂学旁收与自己钻研所成,出招变幻莫测,每每都令对方难寻章法。披星生来便继承了其父烈云珽的力大无穷,多年在颜伯玉苦心孤诣教导下,全承其毕生所学。两人皆知对方天生神力,有心一较高下,上场便同时弃了兵器,徒手对打起来。

郭冒猛如虎,披星行如龙,拳脚相接相向皆如石斧触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第一场对决便点燃了全场,此起彼伏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上一轮对战被淘汰出局的云展下午依旧兴高采烈跑来了观战,他连连鼓掌,对身边目不转睛盯着武场的阿昭道:“真没想到披星年纪和我相仿,竟已经有了这般本事,改日我一定要好好向他讨教几招。”原昭璧没有答话,云展正瞥见对面蔑视着他们的铁辛,他向对方翻了个大白眼,一拍原昭璧肩膀:“兄弟别怕,小爷挺你,一定要干掉那个卑鄙无耻的大块头!”

最终在近两百个回合之时,郭冒败下阵来,此时两人皆满头大汗,却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惺惺相惜的笑意,披星走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郭冒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声“恭喜”,他知道,早在出手近百招时对方就已有制胜之机,拖到现在是不想让他输得太难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忠厚磊落心性,而在这个年纪他却在想着如何用最便宜的方式打败街边与他作对的地痞流氓,此子非他可以企及。

第二轮,陈铭对战章程。

两人皆是武将,有武职在身,陈铭为成王麾下健将,素有声名,而章程不显山不露水,一直不为人所注意,一路低调闯进最终对决,他供职于东宫左卫率府,是太子的人。

成王乃常贵妃所出皇次子,与太子年纪相当,英勇善战,治军严明,多年驻守边疆,朝野之中备受官民爱戴,一直是北原唯一一个可与太子争锋的皇子,党派推波之下,兄弟俩早已嫌隙多年,这次两人派出的心腹在比武场上狭路相逢,很多人早就意兴盎然,等着看一场好戏。

陈铭和章程两人均是武艺高强,出手即是杀招,主考的几人玩味的看着他们狠辣的手段,心知今日必是要死一个了。

“告诉他们,点到为止!”秦缄这时不紧不慢吩咐。

亲卫领了命前去传话,余人皆微怔,向来温和不多言的苏靖安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问:“听说秦侯当日袭爵,安王赠送了府中珍藏的前朝神兵寒月宝刀为贺礼,此刀绝迹世间多年,安王百般派人追寻才得了,不知何时可教我等一瞻?”

“成王送了一柄烈日神弓与我,说是宛韶失落多年的宝器。”秦缄却顾左右而言他,又道:“我将它们一同赏给了麾下两名随父侯生前征战沙场的副将,权作犒赏。”

苏靖安轻咳几声,淡笑,“极好。”

傅诤又问:“听闻惠王好风月,府中美女如云,在秦侯袭爵当日,送去了十位南边进贡的绝代舞女。”

“太子送了二十位东宫典选歌姬,”秦缄摸摸鼻梁,云淡风轻说:“天下不定何以为家?三十位部将们驻守北境多年劳苦功高,我送他们一人一位听曲解闷,应该的。”

傅诤呵呵一笑,“极好,极好。”

颜伯玉笑看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说:“你比你父亲更适合这个位置!”

秦缄侧首看他,颔首一笑。

几人这边说着话,武场上的对决逐渐出现白热化,章程虽是东宫一等一的高手,却与陈铭是不同的路子。东宫卫率武艺修为皆传自禁军高手,终年苦练,闻鸡起舞,百里挑一的高手才会被选拔出去护卫东宫,但在东宫久了,他们便将防守这一信念融入骨髓,每日不变的训练程序和千篇一律的宿卫生活让人变得生硬沉闷,攻击性大大减弱,在与久经沙场的陈铭对决中很快就暴露出短板来。陈铭素来以矫健骁勇闻名,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成王营中崭露头角,多年随成王饮血沙场九死一生,打仗从来都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先天带有的野性和后天培养的锐利令他带有的攻击性在武举应试的人中无出其右。

长枪指喉,章程僵在原地,他身上遍布枪痕,却不致命,陈铭虽有心杀他,却还是听了秦缄的传话没有动手,左右东宫和成王府也不在乎多不多这一条人命了,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去得罪王爷一心想要拉拢的擎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