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者才挥刀向更弱者。师生关系由于二者间年龄、社会经验的区别，本就立于一个天然不平等的地位，朱娅红的那些偏见，说穿了，是带给学生的隐形歧视与冷暴力，沈初禾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容忍她。

嘴里说着什么公平、为学生好，实际上一个老师是不是真心为学生好，学生心里能感觉不到？

像三班的那个胡老头，他脾气更暴躁，嘴上花式骂咧，甚至会对过分顽劣的学生上脚去踹去揍，然而也是这个学生，他因家里太穷中途辍学，胡老头大热天的硬是一次次跑进山里去给家长做思想工作，自己暗中贴了钱也要让学生回来继续考学。

话语说得再冠冕堂皇，高高在上的目光与浅陋粗暴的逻辑是会出卖一切，站不住脚的。

宋之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因为从这天开始，英语老师虽然还在教他们班，但是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气场。

对沈初禾更是置若罔闻，不像从前似的总是点她起来回答问题，然而不耐烦地又让她坐下。

是的，宋之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英语老师最讨厌口音很差、不敢开口的乡下土包子，她也知道。

刚开始，朱老师用表扬她来打击那些口音很差的同学，她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生出了些隐秘的骄傲与快意。

宋之晶跟乡镇学校里的大多数学生不同，她并不是农村出身的孩子，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当年是下乡才从大城市下放，来到了这个小山村，一呆就是十几年。

她和哥哥也被迫留在这个闭塞落后的小地方接受教育、慢慢长大。

考大学是宋之晶最大的指望，她是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怎样从一个书香门第的高知分子，变成与那些穿着粗糙、脸黄肌瘦的农村妇人无异的女人的。

她绝对不要过上那样的日子，让自己的余生都毁在这片贫瘠落后的土地上。

她很想好好学习，但是……学习真的好苦啊。

这学校条件太差，宿舍逼仄闷热，到了夏天甚至很难静心下来念书，老师能教的也就是常规课本知识，还有县城学校那边淘汰的一些辅导教材。

她觉得自己的资质并不差，要是能拥有县城那间重点高中的条件和教学资源，考大学一定是铁板钉钉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这让她内心焦躁又无力。

宋之晶试探着来找沈初禾搭过几次话，看着沈初禾比谁都专注的样子，心里怪异又隐隐嫉妒她的状态，于是自己晚上回了宿舍也打着灯苦学。

结果白天里上课却呵欠连天，还差点睡着被老师批评了。

沈初禾现在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没了朱娅红有意无意的打压，她过得挺好，学起来也很专心。

她哪知道宋之晶心里的小九九那么多，再说她都刻意跟宋之晶保持距离了，按照对方那个矜傲的性子，不是应该也顺势远着她么？

现在怎么还经常来自己面前晃一下，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

一转眼，到了第一次高三年级大考的日子。

沈初禾最近认真学习，给林咪那边的补课也没落下，周末去了林家，还得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家教工资，十元钱。

虽然不多，但也是自己挣来的，可以用来补贴生活，再者林咪父母人也挺不错，不仅给了家教费，还另外送了鸡蛋花布、自家风干肉脯那些东西，算是看着她是林咪同学，很照顾她了。

考试前一晚，没有固定晚自习，大家都是自行在教室复习，等到了时间老师们会过来提前编序号、排考场。

沈初禾又给林咪画了一页重点，列出一些她平常容易错的数学例题给她，让她今晚再独立做一遍。

林咪最近挺紧张的，生怕自己万一考不好，会让沈初禾失望。

她边说话边依依不舍送沈初禾到了校门口，不远处灯下的小路边，自行车边男人的身影格外挺拔打眼。

林咪最开始还不知道结婚有啥好的，现在她亲眼见到好几回沈初禾家那男人来学校接她，两个人瞧着合衬极了的背影，她这才开始慢慢觉得有点柠檬的味道。

两人走远了没几步，男人把少女身影一把抱上了车子后座。

林咪赶紧回过头，逃也似的远离现场走了，脸突然红起来。

咦处对象就是这样子吗？

她回了教室，准备沉心再多复习一会儿，却看见自己座位上坐了一个女生。

并不十分相熟，但也认出来，是沈初禾班上那个班花，好像叫宋之晶的。

她有个亲哥哥叫宋之言，就在文科班，但林咪跟他也关系一般，不太熟。

林咪走近了，看见宋之晶手里拿着的正是沈初禾给自己布置的一页重点数学例题，她没来由有些不开心，但压下心头的不悦，还是礼貌道：“同学，你坐的是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