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殿元也称得上悍将了，事实上，他的部队也是未来半年石达开遇到的最强的部队之一，至少从装备和作战意志来讲，确实如此。

从被困山坳开始，这股绿营兵的突围战就没有止歇，虽然损失惨重，甚至看不到一点突围出去的希望，他们依然前赴后继地战斗。

也因此，石达开的右军得到了堪称艰难的淬炼。他们的初战，就遇到了强军，如果不是这个地形选的好，毫无疑问，石达开将战败。

入夜时分，三门笨重的威远将军炮，终于运了回来，此时战斗依然在继续。

之前，李殿元是为了鸦片和升官而战斗，现在是为了逃出去活命而战斗，他的部下是因为李殿元给发饷而战斗，因为李殿元承诺的高抚恤而战斗。

此时的中国是人数少的满族，在统治庞大人口的汉族，所以，清廷的军队，主要作用是对内，清廷的统治阶级对汉人一直充满了戒备。

满族为了维护统治，维护八旗的骑射优势，人为地阻止军工科技的进步，导致清朝时期，中国的枪炮技术跟明朝比，居然没有任何进步。

而绿营都是汉人，所以，绿营得不到铸造精良的枪炮，这三门制作粗糙、笨重的威远将军炮，就是明末清初引进的红夷大炮的衍生型火炮。

前装的滑膛炮，落后于西方二百年的火炮，但不管怎样，火炮终究是火炮。

“将军，把这三门炮弄回来可费老劲了。”黄文安喘气道，他们两千人过去，不一会就把那些武宣县的团练打跑了，缴获了大批的粮食物资，以及这三门火炮。

那些团练运送的就是李殿元部队的补给，结果，全让他们的对手缴获了。

石达开怕夜长梦多，想尽快结束战斗，简单问了问黄文安他们的战况，便蹲下身体查看这几门笨重的火炮。

因为拉炮的骡马被团练们牵走了，黄文安等人是用人力推拉、拖曳弄回来的。

这种前装滑膛炮只在博物馆里见过，没想到居然有发射它的一天，石达开见这生铁炮居然装有准星、照门，可以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还算有点精度。

黄文安他们也带回了弹药和铁弹，每发弹药包足有十多斤，实心铁弹有二十多斤重。

山坳垭口的位置点着火把，但山坳里边黢黑一片，已经看不到敌人了，石达开想着白天敌人营地的位置，调好了三门炮的仰角。

事实上白天时候他犯了错，他应该最先射死李殿元，结果让他有了防备，那家伙用盾牌将自己遮蔽的结结实实，石达开都跑到山坳北边去了，依然找不到机会射杀他。

装填弹药和铁丸，捅严实了，石达开拿着火把，暗暗祈祷它们千万别炸膛，然后点着了三门火炮。

“轰……轰……轰……”三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炮口闪过三道耀眼的火光，白烟腾起，三个火热的铁球呼啸着，向山坳里边飞了过去。

落后的战争之神，也是战争之神，听到这巨响，垭口的战斗停止了。

李殿元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之所以让部下一刻不停地死战突围，除了军中缺乏粮食和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外，就是怕敌人缴获他的火炮。

武宣县的团练在他大部队后边，替他运输军需辎重，此前在攻打莲县天地会时候，李殿元向上司要了三门火炮，他率军追击时候，这三门火炮就在武宣县的团练营里。

而自己被包围，如果敌人去进攻那些团练，那些废物东西定然会败，炮定然落到敌人手里。

只希望他们能牵走拉炮车的骡马，让敌人费更多时间将火炮运过来，而他，则必须在火炮到来之前突围出去。

听到巨响轰鸣，李殿元扬天大吼，“老天绝我啊！”

三枚二十多斤重的火热铁球旋转着，飞向山坳，巨大的动能之下，它们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统统破除掉。

一枚铁球直接将一个把总的头颅砸飞，他披甲的尸身依然站立着，无头的脖子如喷泉般射出大股大股的血花，然后铁球继续向前，寻找自己的归宿。

它砸穿了营帐，击碎了一张桌子，又破帐篷而出，弹跳着穿过李殿元战马的身躯，在马肚子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然后继续向前。

趟过正在地上睡觉的一排绿营兵，将他们都变成尸体，又撞到崖壁上，撞出火花，才终于停下来，此时，完成使命的它，依然是滚烫的。

另一枚铁球呼啸着，向游击将军魏明谷飞了过来，通过垭口的火光，魏明谷居然看到了它的身影，电光石火间，他闪电般的一让，铁球没砸中要害，将他的一条右手臂直接砸掉。

那一瞬间，魏明谷居然没有知觉，足有十秒钟之后，才惊觉右臂空荡荡、凉飕飕的，他不可思议看着断臂不断喷涌着的鲜血，剧痛涌上心头，当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这铁球飞奔落地后，在坚硬的地面大力翻滚跳动，一阵噼啪的骨折声，一队正要出发去垭口战斗的绿营兵，不知多少条大腿被它扫断，造成一片惨痛的哀鸣。

第三枚铁球，擦着千总孙海的右脸飞了过去，孙海的鼻子被擦掉，右侧颧骨粉碎，带动半边嘴唇还有牙齿全没了，孙海下意识摸一下脸，然后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人，马，铁甲，盾牌、帐篷、土堆等，无论铁的肉的，在高速动能的铁球面前，没有什么区别，任何它们碰到的东西，都会被撞出一个巨大的洞。

只要是喘气的，被碰到要害，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三炮，不需要再多一炮，仅仅三炮，终止了战斗。

石达开开炮后，便让全军一起喊，“汉人不杀汉人！汉人不杀汉人……”

如果没有火炮，这喊声仅仅表明不要再打了，没必要多死人，但三声炮响后，这整齐而巨大的声音，就带着威慑力，如果绿营继续作战，炮声会再度响起。

绿营兵们也不想打了，他们已经尽力了，李殿元也绝望了，没有援兵，没有粮食和水，对方本来就占有绝对的地利，现在还有了火炮。

于是，他下令投降。

派人过去传话投降，石达开下令，“今夜安生在山坳里呆着，明天天明放下武器，我军绝不杀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