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便踹倒了身旁装钱的箩筐,像一头失控的野牛一般冲到掌柜面前,一把抓起掌柜胸前的袍服,并抽出腰间的防身短刀,用锋利的刀刃抵着掌柜胸口恶狠狠地破口大骂道:“呔!你这恶獠当真如那豺狼般贪得无厌,今天俺就要剜出你这恶獠的心肝来看看,看看它到底是有多么的肮脏,看看它到底是有多么的龌龊。”说着,就要握着刀匕重重朝掌柜的胸口刺去。
幸好这时店内的一班仆人反应过来抱住了胡商,不过胡商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便与仆人们扭打起来。当朝本就与胡人交易紧密,是故当时行市内自然是聚集了很多胡商。他们一听说有胡商在本地受到欺负,立马就聚集了过来要为同胞讨个说法。
幸而当时李谌带着一班皂役在行市内视察,才没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虽然商人纠纷很快便解决了,但是这些“恶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通过他的调查发现这些“恶钱”并非是本地商家故意为之,而是在行市日常交易中大量使用的便是这些“恶钱”。
杭州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加之前朝京杭大运河的贯通,杭州早已成为天下商人的聚集之地。一想到在这行市内可能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恶钱”涌入,李谌就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对此事有丝毫懈怠,一回到府衙后便去找裴刺史禀明此事。
裴刺史对此事非常重视,但因此事干系重大,所以只令他暗中查访。并特别申明在没有找到幕后主使者之前,切勿打草惊蛇。因为“恶钱”是在行市内的商户发现的,所以李谌便从行市内的商户排查起。当时行市内有几千家商户,每家商户后面的关系又是交错混杂,因此当他查了快一年左右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方向。
正当他百般迷惘之际,一个新结识的好友却在无意间点醒了他。一般来说,当一个新的事物出现时,那么旧有的平衡就一定会受影响。而如今流入行市的“恶钱”越来越多,可是行市内的交易却没有因此而受损,反而还有些欣欣向荣的苗头,如此反常的迹象就表明了这幕后操纵者一定对行市非常了解,甚至他应该还拥有操控整个行市的能力。
一想到这,李谌顿觉豁然开朗。若要仅仅说对这行市非常了解的话,这杭州城内怕是有此能力的不下一百,但如果说还要有掌控整个行市的能力的话,除了乌程县的陆家,怕是整个江南也找不出第二家。
于是,他便令人暗中监视陆家的所有产业。又经历了半年的查询后,皇天终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陆家的漕运上找到了证据。原来这些“恶钱”并不是一开始就用于行市交易,而是他们用来给码头的力夫们发月钱的,当然他们行事也不会全部给“恶钱”,也会适当的加一些官钱在里面,以防被人抓了把柄。
“狗鼠辈!”听到陆家如此算计力夫们,狄春直觉整个五张六腑都快气炸了,他下意识地对着身前的几案狠狠一锤,顿时一张尺余厚的几案竟被他砸成了两半,“他们真该死!他们这是要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李谌也是低头重重一叹:“唉!狄兄所言不错,看似目前一切都很平静,可你我都知道,这个局面早已危若累卵,破灭也就在这旦夕间了。只怕是到时候,苦的又还是百姓们了。”
“公子。”狄春忽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向狄安请求道,“要不咱们现在先去拿下那帮狗鼠辈?”
狄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狄春的身前,拍了拍狄春的肩膀,一脸平静地说:“放心,天塌不了。”随后,又转向李谌问道,“继续讲讲这枚母钱吧。”
李谌微微颔首,又接着讲道:“当我发现陆家的卑鄙作为后,也和狄兄现在差不多,立马就气冲冲地去找了裴刺史请求严惩陆家。可是当裴刺史听完了我的汇报后,却觉得这些证据根本无法指证陆家与‘‘恶钱’’有关。我当时还有些埋怨裴刺史,可后面也想通了。于是又将陆家事无巨细的查了一遍,哦对了,因为陆家家主在乌程,所以期间我还借了裴刺史跟乌程县唐明府的同乡之谊,请求唐明府在乌程暗中协查此事。但因为对方行事极为谨慎,所以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直到前不久,有位朋友把这枚母钱送到了我面前,这个事才算有个突破。”
“汰!”狄春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张口打断道,“不好!上党公,你有没有想过这母钱虽说对我们很重要,可对陆家来说同样也是重视非常。你朋友把这母钱弄了出来,会不会陆家已经发现了。”
李谌却是不慌不忙地回道:“狄兄勿忧,在我拿到这枚母钱时就已问了他了,他的回答是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对他的能力我还是很信任的。只是因为目前我们只发现了一处铸钱处所,而按我朋友对陆家的了解,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的地方在铸钱,所以我这边也在等他给我最后的答复。”
听完李谌的回答,狄春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你这样说,你那位朋友倒也是一位侠肝义胆之士,某倒很想结识结识。”
“哈哈哈!”李谌爽身一笑,他站起来对着狄安两人拱手道,“狄兄放心,届时在下自会引你们相见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望狄兄能让在下莫要失信友人,做好一个守口如瓶之士。”
“嗨!”狄春似是不甚在意,挥了挥手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上党公莫要放心上。诶,对了,你方才说这私铸钱的恶行杨毅那厮也搅在里面了,这话又如何讲起?”
李谌一收脸上的笑容,垂下目光,摇了摇头,紧蹙眉头道:“唉!这才是我如今最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