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茶楼,找了个靠窗的卡座,许颜芹接过菜单,点了一壶好茶。季双杨问多少钱,服务员说,一百八。他陡然起身,剜肉一般地喊叫,“花这个钱,不如到前面的中餐馆了!”接着,不容许颜芹说话,拉起来便走。
许颜芹无奈,歉意地向服务员笑了笑,尴尬地跟出去。
她跟着季双杨进了一家中餐馆,见季双杨去后厨点菜,一个人找张桌子坐下,想着该怎么说起退房子的事。
不一会,季双杨过来,手捧着一壶茶,怨气越发膨胀:“什么茶楼,简直是屠宰楼。你看,这一壶,免费的。”
许颜芹微笑着:“我猜你点了什么菜呀,嗯,红烧猪蹄,瓦块鱼,肉丝炒干丝。嗯,还有一份青菜,我吃的,对不对?”
“还有一瓶酒啘咧。”季双杨伸过头,用着躲避责怪的语气,落座后,讨好地,“什么事,要把我的嘴堵上?”
许颜芹哀叹一声:“周总靠不住了。今天,市委书记去了厂里,公开支持安夫人。”
“那就快转舵呀。”季双杨急了。
“没这么简单,周如生倒了,我也会跟着倒霉的。”
季双杨愣住了,好像猜出许颜芹要说什么,扭头喊一声:“怎么还不上菜!”
酒上来,季双杨用牙齿啃开瓶盖,倒了半茶杯酒,先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气:“这酒不假。”
“双杨,你说我怎么办啊?”
季双杨扭了一下双肩,咕噜:“我怎么知道,这个破厂,真他妈的事多,一会风,一会雨的。”
许颜芹试探的语气:“今天,我坐张总的车,她对我没什么,很原谅的样子,还答应替我在安夫人面前说话,你看……”
季双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好事,那就听她的就是了。如今的世道,有奶就是娘,谁当家就听谁的。”
“可是,周如生能放过我吗?”
季双杨又倒了半杯酒,端起来,到了嘴边突然放下:“你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说把房子退了,把钱还了吗?”
许颜芹不敢出声,茫然地哀求眼神。
季双杨把酒喝下,拿起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不行,吃下的肉都变成屎,拉出去了,怎么吐出来?”
“退了,也就损失三万元,我一年的工资就来了,还是退了吧?”许颜芹哀求地晃动季双杨胳膊。
菜上来了,季双杨大口吞着,气鼓鼓地一句话不说。
许颜芹看着,心里的怒火渐渐集聚,终于沉下脸来:“你难道不怕我坐牢吗?”
季双杨瞪着一双涨红的眼,脱口而出:“不怕!妈的,一个人一辈子能争几个钱?坐牢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你那个厂,公不公,私不私,整天鱼鳖虾蛇搅和在一个窝里,早晚要散伙。”
许颜芹嘴唇噏动:“你真的想为这个门面让我坐牢?”
季双杨把头扭过去,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解释的语气:“颜芹,假如我能代替,狗日的装缩头乌龟。你看这厂马上就不行了,我们有这套门面,妈有那么好的手艺,今后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你说,把房子退了,还得赔三万元,也不知道你这财务部长怎么当的,连这个小账都算不过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去坐牢,你让我妈给你打工,你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是这样吗?”
季双杨倒满一杯酒,低头想了一会,端起酒干了,说,“是!也不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玩了命地挣钱,等你回来。”
许颜芹的心被钝刀劈成两半,泪水夺眶而出,心里说,这个人真够狠毒啊!既然你不顾我的死活,全没了夫妻之情,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抹着泪,拿过一个空杯,把剩下的酒一份为二,倒在两个空杯里,站起来,一副生死离别的样子:“双杨,从来没与你碰过杯,今天,我与你碰杯!”
季双杨坐直了,抬起头,一动不动,一副决不妥协的样子。
“其实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放心呢。听了你的肺腑之言,心里好感动。为了这个家,在牢里呆几年又有什么。来,为了我们未来的好日子,干杯。”
季双杨慢慢站起,不知所措地接过酒杯,痴呆地与许颜芹碰了一下,见她一口气喝下,才小口喝了一点,怔怔地看着她,圆鼓鼓的眼球不觉凹了下去,低下头,伤感地:“唉,没办法的事,现实就是这样。”
许颜芹安慰的口吻:“也许,周总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呢。喝吧,要不,我帮你喝一些?”
“笑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女人代酒。”
许颜芹心里骂道,好一个大丈夫,为了几个小钱竟然让老婆坐牢。
季双杨喝下酒,许颜芹说:“哦,刚才妈怪我们了,说不去看爸。你一个吃,我去买点东西,待会去看爸。”说着,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许颜芹出门,想着前不久去看爸爸,途中有一座小桥,她坐在摩托车后面,快到桥头时因为惊吓,让季双杨停车推着过桥,季双杨不愿意停,她强行下车,身子一歪倒在路上,季双杨从摩托车上摔倒,顺着路边滚下去。万幸的是,摩托车还没上桥,坡底没水,只是虚惊一场。
她顺着街边走着,心里惶惶不安,暗下决心,不还钱就得去坐牢,我怎么可以为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去坐牢!绝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