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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折冲都尉府

日薄虞渊,几只雪白的水鸟迅速从茂密的芦苇荡中飞了出来,在金黄的河面上留下了几缕水波后,便消失在了缥缈的白云中。

这里是杭州钱塘县的五里渡,尽管在级别上只算得上是个小渡口,可最近却停满了大小船只。此时若不是天色将晚,少了许多行人,否则的话,那热闹景象可是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上津差。

经过了一天多的赶路,狄安两人也终于来到了这里。当他在小船上望到岸边正随风飘扬的旌旗时,他的目光不由一闪,若是他所见无误的话,那应该分别是杭州津渡令和折冲都尉府的旗帜。

津渡令在这儿,他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掌管舟楫、渡口的事情,可是折冲都尉府的人怎么也在这儿呢?在他的记忆中,当朝并没有在杭州设立折冲府,也就是说这批军士必然是来自其他州府。而依当朝律令,倘若要调动折冲府的军士必然要有朝廷的敕书,并且要勘合差兵们身上的铜鱼才可以发兵。

但他奉诏来江南时并未听说朝廷要在江南调兵,既如此那此事便只能是在他来江南这十余日发生的。但若以杭州距神都和京师的路程来推算,驿吏往来至少要近十天,然后再加之调兵一事朝议流程本就繁杂,所以要想在十余日内把军士调来杭州几乎是不可能。既然不是常理所能之事,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可能,这批军士定然是没有接到朝廷敕令便离开了驻地。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心中还在细想,却不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前方禁严,来船迅速靠岸。”他顺着声音看去,来船上站着三个人,全都是一身戎装的士卒。

“各位军爷,这里离州城可还有五里地呢,你们看天色也不早了,在这儿下船也不好找到住处,你们行行好,能不能……”或许是之前见惯了士兵们虚张声势,所以船夫一开始并没有把他们的警告听在耳里,只是像以前那样弓着腰,一味地说好话,可是说着说着,却见对方竟然开始拉弓搭箭,要来真格儿了,立马便吓得脸色灰白,嘴巴张着却怎么也说不话来。

士卒们的蛮横让狄安有一丝不满,不过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忍着气,对着三人拱手道:“我等初来乍到,得罪之处还望三位海涵。”说着,他又转头对着船夫说:“船家,靠岸吧。”

船夫动作僵硬的点了点头,而后就摇着双桨驶向了岸边。

船刚一靠岸,就有一个头戴爵弁,身着碧色袍服的文官率着几个仆役走了过来。

“我是这里的津令,出示你们的过所。”文官一脸严肃地盯着狄安等人,语调更是平淡得犹如一杯白水,没有一丝抑扬顿挫。

孙三一听要检查过所,心中登时一惊。他这几年本就居无定所,又怎么会有什么过所。不过幸好狄安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他面不改色地从包袱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不慌不忙地交到了津令的手上。

津令看了眼船夫的过所后,就将文书退还给了船夫。而后他攥着狄安的文书,拖着长长的官腔问道:“你的过所上怎么没写明地点呢?”

津令的脸色有些不善,不过狄安却没有丝毫惊慌。他对着津令拱了拱手,缓缓地回道:“在下此次来江南就是为了寻找故友,是故在办理过所时并未写明目的地。不妥之处,还望津令海涵。”

“唉!”津令长叹一声,“这并州的官员可真是一群田舍汉,竟然会给你开这种不明不白的过所。”尽管嘴上抱怨不停,但他却并没有打算为难狄安,将过所归还给了狄安后,就带着人走开了。

狄安将船钱付给了船夫后,就带着孙三走上了岸。

“郎君。”船夫虽收下了钱,但脸色却有些过意不去,“前方有个村子,约莫一里地,你们顺着这条山路直走,赶到那里去找户人家借宿吧。”

狄安点了点头,向船夫道了声谢后,就带着孙三大步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狄安两人就来到了一栋小院外。本来疲惫不堪的孙三顿时就来了精神,两步一蹦就跑到了门前,刚要举手敲门,却从门缝中瞥到院内竟是一片白森森的景象。后颈顿时一缩,整个人就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狄安瞧见了孙三的异常,连忙走了过来。

“先,先……”孙三似乎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说话,只是直直地指着门缝,支吾个不停。

狄安走到门前,看了眼门缝内的景象后,嘴角不由微微一笑。他也不多说,抬起手就轻轻扣了扣木门。

不多时,只听门内一阵响动,一个身着麻衣的麻脸壮汉就走了出来。

还不等壮汉开口,狄安便对着壮汉一抱拳道:“我等是从湖州来的,本来想要赶往州城,却不料天色将晚,不知郎君可否让我俩借宿一宿?”

壮汉将狄安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两人衣着整洁,不像什么恶徒,便卸下了脸上的防备:“当然可以,不过,不知你们可有过所?”

狄安点了点头,从包袱中取出了过所,并交到了壮汉的手上。

“阿侬不识字,你俩稍候,阿侬去给村正看看?”壮汉憨笑了一声,询问道。

阿侬是我的意思,虽然是当地的土话,可却难不住狄安,他拱着手回道:“那就劳烦郎君了。”

壮汉一走,孙三就扯了扯狄安的衣角,一脸担心地说:“先生,我看这家恐怕并不是正经人士,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哦,不知孙郎君有何高见?”狄安饶有兴致地调侃道。

孙三又瞥了眼院内的景象,吞了一口口水后,才指着小院回道:“你看,那院子里不是枯骨吗?”

孙三说的小心翼翼,狄安却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枯骨?”说着,又忍不住拍了拍孙三的肩膀:“你小子可真敢胡说。”

“那你说是什么?”孙三嘟着嘴巴,有些不乐地问道。

狄安将双手背到身后,侃侃而谈道:“那是这户人家在湅丝啊。”

“湅丝?”孙三皱着眉头问。

狄安点了点头,盯着院内洁白的蚕丝,接着说道:“在《周礼·考工记》中,有一篇专门关于氏湅丝的记载。书中说,人们在收集好蚕丝后,就会将其投入掺了木灰的温水中进行长时间浸渍。在水中浸渍七天过后,就会将蚕丝拿到高于地面一尺处的地方进行暴晒。蚕丝白天在阳光下暴晒,晚上就会被悬挂在井水中,又是七日七夜后,这道工序才得以完成。所以,你看到的不是枯骨,而是咱们老祖宗给我们留的宝贝啊。”

孙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哎呀,这位郎君没想到你也是干这一行的啊。”

壮汉拿着过所大步而来,听了狄安的一番言论,眼神也变得和善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