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碛地,一片荒凉。
此处于长安城,云川城与鲜于地之中,为一片广袤无垠的流沙之地,只论疆域,不比长安城一城之辖地小几分。玉阳三征之后,鲜于地彻底失去这片碛地。不久之后,云川城也退出了这里,当时云川城的那任城主对吕沉星笑言,“我云川城自认不需要流沙,也自认守不住流沙,更自认流沙在玉关手中,它便无虞。”
这次商定,长安城内非议极大,云川城亦然。
长安城内,吕沉星等若背过城主与长安城,私自收下有些烫手的流沙之地。
除了地广,流沙之地仿佛一无是处,自然难怪那不少的非议。
而那与长安城互为邻居的云川城,城内许多非议的声音,大半都在于城主将流沙之地当成了私物,竟能随手赠人。
最后长安城决定彻底与云川城划清疆界,来结束非议。长安与云川,也总算结束了一段久远公案。
流沙之北,是那鲜于地,西边是云川群山。
南边,便是整个玉关辖地的核心,玉阳地。
玉阳骑以玉阳为名,玉阳以玉阳地为名。
昔日玉阳,今日吕沉星。两代关令,为长安一生。
玉阳死在玉阳三征的第二征,于乐浪地战死。玉阳战死之后,吕沉星接任关令。只一年,吕沉星便上奏长安城,说玉阳骑已经修养妥当,要报玉阳之仇。城主力排众议,支持吕沉星再伐北荒,并且亲去北荒,震慑一座天下。
所以不久乐浪地被打到北无人烟,南无生灵,玉阳骑一战破鸿城,将那自命北荒南域第一城的巨城,生生打成了废墟。
那一战之后玉阳骑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地第一军,吕沉星一战成名。
可是玉阳骑的所有荣耀与光芒,全都离不开玉阳与城主。没有玉阳,那便没有玉阳骑;没有城主,那玉阳骑不会有未来。
可是城主却无奈身陨。
试图破境,走出那千万年未曾有人走过的神秘境界,再去找那宿敌一战却无奈失败,最终以迟暮之姿身死他乡。
可是在吕沉星心中,不管长安城那些怨人怨己的人怎么想,他只认为城主早已做到了能做的全部。
“长安值此危难关头,城主却因私事而不幸身陨。”
这等混账言语,也只有满嘴喷粪的混账才能说出来。
吕沉星已知道自己将要参加六道八关共决,可是他能决断什么?
在此之前,他又收到消息,说何隐之以剑关之名来到长安城。
吕沉星不禁沉默。
尹无欢与长安城,关系从未有何亲近,只有互相疏离。城主当政千年,最后也未曾对剑关下过任何命令,而剑关,尹无欢本人从来只在剑关。数次议事,哪怕城主亲信致剑关与他,他也不会参加,恰如昔日王朝中,割据一方的重臣。
吕沉星不怕尹无欢胡来,也并没有对尹无欢抱有多么大的信心,能让他不惜嫌隙。只是何隐之终究已走,他拦不住,谁都拦不住。
然而他还是相信尹无欢的。更何况,东城那边已经传出消息,东城三位巡按使,全部同意江月先生的提议。
王流必须接回东城,待他破入归真境,他便是东城的下一任城主。
东城已经太久没有城主了。因为这个原因,斜心大闹未央宫,城主就陪着他,任由他在未央宫讲那些毫无道理的道理。
吕沉星走在去长安城的官道上,陪着他一起的,是玉阳骑折冲校尉赵东承。
此次入长安,吕沉星为参加六道八关共决,也是为了这位折冲校尉的官途。
哪怕这次六道八关共决,他吕沉星注定不合众人,注定没有意见,可是他不是尹无欢,不想连该做的样子都不做,他也不是李今则,因为自责便要终生愧长安,愧城主。他吕沉星一生都愿作长安城的一条狗,却被人说成是城主的一条狗。
那也无碍,城主为长安城尽心一生,为他鞍前马后也无碍。
可总有些天杀之人,秉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总要疑心不已。
城主不死,便要疑心,城主客死他乡,便要说城主置长安众多百姓于不顾,只顾自己私事可怕的是,这种人从来不少,从古至今。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权与利。
吕沉星遥遥向东拱手而拜。感谢东城,能生养如此豪杰,不拘于门户,不拘于天下,也不拘于道不同。吕沉星代玉关十万玉阳骑,拜谢东城,谢东城愿意给城主足够时间,给长安以立身之所。
长安立城,相较于洛阳与云川,最是艰难。除此之外,长安被北荒的针对,也最为严重。西荒五关,自东而西,分别有深关,剑关,玉关,夏关与云关。长安立城以来,剑关关前与玉关之北,百万儿郎洒血于此。
剑关之南,是剑南道与长安城。而偌大玉关辖境,背后是更为广袤的陇上岷中,富庶万里。
那云关与夏关,身后有那绵延百里的群山。故而云关与夏关虽为西荒五关之一,得与失并不能完全决定云川城的存亡。而那深关自古为险道,北荒妖族都不愿前往。相比之下,剑关与玉关安危干系甚大,失玉关则长安失半壁江山,失剑关则长安无险而亡。
举世皆知,尹无欢在剑关,剑关便无虞。那么吕沉星自己,也要成为玉关的尹无欢。待北荒天变,吕沉星愿倾玉关之力,哪怕毁掉玉阳骑都在所不惜,都要挫败北荒。
长安立城千余年,再不能允许妖族肆虐无忌。
只是此事说来倒容易。归根至底,还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城主。没有了城主震慑北荒,没有了城主那近乎天人的天智,长安已危。
所以他很希望王流能够留下来,留在长安,继任城主之位。
只是他也知道,九正不会同意,六道八关各位关令与道守大半会反对,长安城太多的人会反对,甚至可能王流本人都不会同意。
最重要的是,江月先生现在已经启程,来长安接他回家。
长安不怕东城,可这件事终究是长安理亏。这一点,吕沉星自己也知道。更重要的是,长安不知如何待王流,然而东城知道。对与王流本人来说,在东城,比在长安更好。
虽然如此,吕沉星仍旧打算在六道八关共决中问一句。
长安城中,会不会有人永远记住那位客死他乡的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