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北疆,剑关城头上,尹无欢一身墨色官服,与何隐之一同在高墙上北望。
何隐之手持长剑,是剑关九剑之一的流剑,昔日尹正心的佩剑。他在尹无欢一旁站着,心思也在这位关令身上。
何隐之轻声道,“长安城内给剑关一个消息,说是林大人病得厉害,恐怕”他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接下来要说什么,其实两人都很清楚。
林正均再怎么手握重权,终究还是一个凡夫俗子,不过百年之寿,人所不能得免。只是这一刻来的比较突然,也非常不合时宜。钱乙久为长安城副城主,历仕三代,虽然能力足够,却注定无法独自撑起四面强邻虎视的长安城。以前老城主还在时,长安五杰多数还在,纵然钱乙不能独自撑起长安,总有和他一起的帮手。随后老城主过世,新任城主的能力已经足够撑起一座城,钱乙在当然更好,只是终究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却不能算是重要因素。如今却不同,倾望终究还是年轻人,需要钱乙与林正均的帮助,才能撑起长安城。
如今林正均忽然病危,还是正值如今,变故陡生,长安城注定遭逢多事之秋。
无论是西荒还是北荒都明白一件事情,长安城注定是横在西荒与北荒之间的一道篱笆。在北荒仍旧虎视于南时,轻扉国与云川城皆随时可能遭战火侵袭,只是与长安城相比,他们都只能算是一般。更何况长安城身为北三城之首,也注定会是北荒最大的障碍。
尹无欢堵死剑关一途,使得剑关关前数百年不曾发生过大战。而吕沉星则带着玉阳骑,将玉阳地之前一片广袤大地变成长安城附属之地,对于北荒的威胁,更甚于尹无欢。按理来说两人守关千年,不应该因长安内政而乱阵脚,倾望也不可能这么做。然而长安城的繁华却是建立在某个人身上,他死之后,北荒不会再忌惮那个连与之对抗都不敢的人,日后再图长安,谁还能阻?
何隐之轻声问道,“关令大人,不知道您会在何时破境?”
若是时间还不短,那么强行撑过危机四伏的今天,日后也更容易面对北荒。若是尹无欢不久之后也要破境,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有没有一位剑墓墓人,对于剑关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一位归真境的剑墓墓人,对于九剑军来说,尹无欢不只是统帅与关令,还是整个九剑军的信仰与保障。在没有任何长生境修士的剑关,与尹无欢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之前那个来自南荒的归真境魔修,暴露境界之后,哪怕还是中境,对于尹无欢来说,都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尹无欢在剑关,就等若一个庞然大物身处剑关,无人可杀,战力又远远高于普通人,轻而易举便能消灭太多北荒铁骑。这样的事情,对于尹无欢来说不过随手便能做到。
可是尹无欢一旦破境,很大的概率都是从此难入剑关。对于长安城而言,一个止境修士或许很重要,却绝对算不上堪比归真境剑墓墓人的程度。哪怕身在玉关,两军对垒,更重要的还是比较双方的军队实力。一位归真境或止境修士或许很强,然而乱军之中,再加上大量长生境与归真境修士夹杂军中,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
所以那个家伙才能一人震慑一座天下。哪怕北荒终于下定决心,不惜得罪东城也要围杀他,或者让他跌境亦可。聚集在一起的止境修士,几乎能比得上整个北三城的止境修士,却依旧给他安然无恙逃出来,顺手宰了几个不那么强的妖族。
事实上,关于这位城主,有太多的疑惑与秘密。就连他的境界都能成谜,连经历也一样。
何隐之开始想念那一段时光,长安未变,西荒未变,整座天下还是那般。
尹无欢轻轻瞥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呢?”
何隐之心中无奈,您都不听一下我在问的事情么?
他淡然一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我都听着呢,只是这件事情,连我自己都确定不了。这些年一直压制着境界,连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每一次,每一次,最后都还算平安度过。不过最近真的已经差不多了,就连我自己,都只能说尽力吧。我能做到的,就只是尽量拖着,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至于能有多久,难以预料。”
何隐之心中不禁慨叹。数百年来,一个人担负这座剑关的一切大事,还要压制着自己。
他是尹氏双杰之一啊,与他齐名的尹正心,死前都已经是止境,那么尹无欢岂会受困于境界这么多年?
何隐之又问,“那一天来到时,若您真的无法继续呆在剑关,那时候您会去哪里?”
剑南道尹家?长安城?或者说山南道?
尹无欢却独自摇摇头,示意何隐之不要继续提了。
只是何隐之低头思索之后,最后还是决定劝一下尹无欢。
“关令,您最好还是去剑南道或者山南道吧。长安城此时真的不适合您前往。若是真的去了,于您于长安,都不算好事。”
尹无欢依旧摇头,“我不会去山南道的,那里不太需要我。至于尹家,到那一天来的时候,我再想想吧。”
我怎么能去山南道呢?难不成让山南道再乱一次,像是千年之前一般?至于剑南道尹家,我也想回去,只是我该怎么回?尹无欢无颜对剑南列祖,只要北荒还有我剑南尹家人效力妖族。
待到何隐之终于离开,尹无欢开始缓缓审视着北方大地。他轻轻拔出悲剑,北荒广袤大地,可否容得下我出剑?
不管北荒容得下容不下,你尹正明必须接!
到最后,千年前那一代极有可能会兴一族,振三城的尹家年轻人,都成了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样子,还将尹家与北地带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