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重新挂上缟素,却只在一府之中。
那个被林正均称为老裴的老管家,今日身着白衣,在中堂待客。
昨天夜里,当了几十年副城主的林正均因病过世,死前无声无息,随夜间一缕清风归去。今早,老管家前去照料林正均时,悄然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本该有所准备的,只是当他真真切切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开始悲伤起来。
只是很快便平复了心情,随后便将这个注定影响深远的事情告诉了城主以及一众长安城内重臣。
而林正均的离去,也代表着越来越复杂的长安城,开始变得简单,却危险。
倾望身着长安城城主官服,一身明黄色锦袍,出现在林府府门前。身后几人,都是长安城内礼部官员。
前不久前任城主大葬,也正是礼部所筹划。事实上历来如此,向来礼部便负责国主与城主,公侯的葬礼。而那些身居高位的重臣,或者于国重要的贤士,其身死之后,礼部都会派一些人前来,与主家人一起主持葬礼。这也是历代大臣与在野贤才的荣耀。
只是林正均已无家人。他自小便是独自子,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娶妻生子。早些年双亲因年迈过世之后,林正均便彻底没了亲人。对他来说,或许有亲人还会有挂念,没了亲人之后,他便愈发孤单,性子也变得孤僻。在那之后,他的朋友更少了。除了府中的老管家,以及极少的仆人,便很少有人出入这座府邸。前任城主或许是个例外,经常来这里看望他。或许也有因为林正均年迈已老的关系吧,只是落在某些人眼中,明显两人就像是在一起针对钱乙一般。
只是这两人先后过世,唯一到现在都好好活着的,只剩下钱乙了。
钱乙在倾望之后来到林府,几乎不差半刻。林正均一一将他们请到中堂,之后所有人,也都最后来到中堂。最后老裴看着差不多人便齐了,便开始为林正均送丧。
如不久之前一样,棺椁一路向西,最后出长安城,到了西边骊山。在那里,有一座今早刚刚挖出的葬坑,就在一座新陵旁边不远处。
自始至终,他也不算是倾望手下的长安城副城主。
因为林正均没有家人,这场葬礼便交与老管家主持,礼部来的几人只是当作副手,算是帮着他维持场面吧。
钱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于这几十年来的政敌的过世,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想法。钱乙自己也知道,自从老城主死后,一直便是副城主的他,其实更像是与城主共掌大权。很长时间以来,长安城内都只有一位副城主,其余大部分时间,有没有另一位副城主,都不算重要。林正均却是一个例外,从长安城内最小的一个里正开始,却在十数年时间内成为了权倾北地的副城主,所有的一切,离不开城主与钱乙。只是当他最后终于成为了副城主的时候,出现了很奇怪的一个现象。以前与城主多有争端的钱乙,不知何时开始,与林正均政见便一直相左,反而当年的城主开始成为在中间调节的角色,以前在未央宫内的争论声,从钱乙与城主变为了钱乙与林正均,连城主都只能对此无奈。
所以便有人说,千年来比得上长安五杰的,只有林正均一个人,因为千年来,敢于与身为长安五杰之一的钱乙互不顺眼几十年的,只有林正均一人。而自前任城主执政以来千年里,也确实难以说有谁还能比得上林正均。吕沉星也算是一方豪杰,却只能算是军中枭雄,长安城内无任何作用。而如李今则与尹无欢,更像是老城主之前的人。
随着一抔抔黄土覆在棺椁之上,长安城内将再没有那个身形孱弱,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的副城主。其手握之权,远比以往任何一位与钱乙同堂的副城主,甚至比得上西荒一个不小势力的掌权者,当然当然比不上那十五人之一,却也几乎仅次其下。
最后葬礼之上,有一些达官开始默默流泪,像是在怀念那位几十年来的同僚,却只是那么无声流泪,不曾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倾望也开始怀疑,在北荒妖族愈发明目张胆虎视长安城的时候,自己究竟能不能带着长安城渡过难关。
论算计与阴谋,如今长安城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尹正明,他甚至敢于与前任城主遥遥比试阳谋与阴谋,最早在剑南一败涂地,然后在玉阳第二次出征的时候,直接害死玉阳,一雪当年剑关败绩。之后长安城与北荒数度交手,其实还是两人的比拼。那么城主过世的今天,几乎没有人能压制尹正明了,西荒与北荒天下,至少长安城与桓室,云川城,洛阳城,只能任他去算计。江月应该是如今能够与尹正明互相算计的一个人,只是江月注定不可能插手,对他来说,东城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而就西荒与北荒的几支军队而言,玉阳骑名副其实可称最强,却注定只能在玉阳地附近。剑关有尹无欢与九剑军自然无虑。只是剑关注定不可能帮得了玉阳骑。一来玉阳骑与九剑军算是有宿怨,二来剑关其实远比玉关重要。失了玉关,则陇上与岷中危亡,可失了剑关,整座长安城就会直接暴露在北荒眼前。那小小的剑南道,终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挡得住北荒妖族。
倾望只能寄希望于吕沉星身上。剑关难破,玉关却无险。玉阳骑与北荒妖族之间的比拼,只能是纯粹的互相对抗,不可能像剑关一般凭借地势阻击。这也是自玉阳开始,玉关所有人的忧虑。
所幸玉阳骑如今强于北荒妖族大军,只是整个玉阳骑数目不足。长安城内注定要重新交接权力。前任城主与副城主的死注定许多权力都会空出,也就代表很多方面都需要倾望自己亲力亲为,最多依靠一下钱乙。
想到钱乙,便想起当年尹默所说的一句话,“钱乙啊,算是咱们几个里面最闲的了。闲了倒也好,省得熬白了头,最后还落得一身病,治都治不好。”
如今长安五杰之中那个最不忙的,也开始有的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