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流默默低头,很久才问道,“是秋姨么?”
赵龙庭轻轻点头,而后重复之前言语。“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见一下她。”
然后他自古自摇头,“可我说了终究不作数,最根本的,还是要看你的想法。”
咸阳道秋茗,算是王流的大姨。
王流点点头,“我想去一趟咸阳道,江月叔叔,可以么?”
江月默然无言。于是赵龙庭暗中以道音相传,“江月老弟,去一趟吧。总之,还是皆有难言之隐。”
“秋茗姑娘,也算是就只有这一个请求。她也知道这样做会平添许多麻烦,可是”
江月亦以道音相问,“可是与林大人”
未及说尽,赵龙庭便默然闭眼,而后沉重点头。
江月便对王流微微一笑,而后说道,“可以,并不费事,只是顺道去咸阳而已。”
明昔默不作声,仿佛对这样的气氛很在意,却并不想知道具体的事情。
赵龙庭便起身,而后问,“我与你们一起吧,反正都是同一条路。”
江月没有管他,只是领着两个孩子出了亭驿。
车驾轻启。向南望去,依稀能看到一座雄城。
王流掀起成车帘,静静望着那座雄城。
不曾想没过几日,我便重新看到了长安城。然而此次,哪怕长安近在眼前,江月都不会进城重回未央宫。
他静静想着,据说新的长安城主是倾望,龙州道人士,还是那昔日长安五杰之一,竟寻前辈的徒孙。关于竟寻前辈,王流也知道一些。听父亲说,早些年竟寻便是在龙山修道,只是后来天下大乱,竟寻老前辈便下山而归,助老城主立长安城。
长安五杰,便是当年整座长安城,对于五位功劳最大的前辈们的统称。
只是却一个一个过世
竟寻前辈是过劳而死。最后病重之时无奈归山,却仍旧放不下龙州道,死前都在想着龙州与长安。
王流轻轻放下车帘,默默低头。长安城建立在废墟之上,百废待兴,却需要太多人努力才行。
江月默默注视着王流,一时之间也难以猜测他的心思。只是·想着他新丧亲父,又少时而孤,母亲过世。江月心中不免悲叹。虽然江月本人并没有幼年丧母,而后再丧父,可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也不免心中有感。
于是临近长安城的时候,江月轻轻为王流掀起车帘。王流惊醒一般看着窗外,江月便轻轻看着王流。一行清泪倏然流下,王流却浑然不觉。
我与父亲已在此居十年,却不想今日之后,可能便是永别。未央宫内,那熟悉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那与父亲在一起的留念,终究最后都成了泡影么?一个个熟悉的人,除了现在要去见的秋姨,其余人,算是很难见到了么?
于王流而言,何为两座天下,依旧浑然不知。哪怕长安北疆便是隔绝两座天下的栅篱,尽管不久前身处剑关,北望便是偌大北荒,而非西荒天下。可是于他而言,天下这个概念,总还是太过空泛了。
于是隔着数座天下的东荒东城,也成了如天涯之远的海角。据说东城在东海之滨,长安西部不远,却是西海。如此而言,算是远到不可及了吧。
在王流心中,总有许多的疑惑,就像自己父亲的死因,就像那座遥远而几不可及的东城,为何一定要逼迫远在西荒的父亲回到东城,如今父亲无故身死,又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接自己回东城
可惜所有想问的话,最后都无言可说。仿佛所有的话都堆积在嘴边,却被自己不甘心似的堵在喉咙里,始终不能出声。
王流问道,“以后,是不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一句话如惊雷一般落在车厢之中。明昔无言,赵龙庭无言。
然而江月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并不是。”
然而他却叹气,一副无奈的表情。“你若真想回来,气势并不难,只是等你回来之后,你却不一定想看到那时候的长安城了。”
王流默默听着,而后问道,“江月叔叔的意思,其实我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长安城了,是吧?”
江月轻轻点头,而后合上车帘,再无任何言语。
本来车驾不会来长安,而是过剑南至龙山的。然而此时车驾已经抵达长安城墙旁,不远处,便是那未央宫。
终究不入长安城。
赵龙庭默默想着当年自己孤身出梁城,在此之后远走南疆,直到剑陵城。于是他心里也禁不住感慨,当年之梁城,今日之长安。
可是那梁城却因西荒混战而成废墟,不知日后之长安,又能如何。
赵龙庭本人很希望倾望能守护好长安城,可是目前,长安正乱,老一辈的长安重臣又一个一个过世赵龙庭忽然觉得作为北地第一雄城的长安,反倒不如洛阳城。自西荒混战后,长安城已经过世两位城主,到如今终起波澜。反观洛阳城,依旧安稳。
而那兴于长安城内与长安之外的一丝丝波澜,谁能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波涛巨浪?
赵龙庭忽然下决心不去想这些,反正不久他便要回剑陵,现在的长安,未来的长安,终究轮不到他赵龙庭说一句话。
此次远来长安之后,若无意外,赵龙庭便会呆在剑陵不出百年有余。今日剑陵,由他赵龙庭负责,就像今日长安,由那倾望负责。
咸阳道上,一驾车马慢慢停下。时值秋风兴起,晚霞时候,袅袅秋风,将夕阳送到咸阳古道。
赵龙庭竟然睡着了,难堪入眼的睡相连明昔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在梦中见到当年旧梁城,仿佛还是那个大墨王都。大墨王朝,以梁河两岸最为繁华,梁河周围,以梁城最为富庶。
却在北荒那碛地王庭的铁骑之下,顷刻被毁。
洛阳城外,再无我大墨王土。龙山以西,再无我西荒大道。
满目疮痍,难道没有一位可挽天倾,可补陆沉的英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