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坐在牙床中,手拖着雾一样的床纱,终于咬一咬牙,狠下了心,摸黑取出一枚绣囊。
她手指一探,从绣囊里出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栗浓眼神一下变得决绝。
瓶中装的是夹竹桃的花叶磨成的粉。夹竹桃有毒,可剂量不大时,不至于致死。栗浓来襄国公府前弄了几罐来,装在荷包里,日日带在身边,她心想这里的人害人都是用毒,她没有怎么成?
门忽然动了一动,栗浓慌张地藏起绣囊,门口烛光一闪,照的珠帘闪光。会清捧烛进门,她转过插屏走到她床边,认真地看她脸色。
厢房收拾好后,栗浓便从屏风后的窄榻搬到了这里来,毕竟一直住在会清的卧房中,什么都多有不便。
会清见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神惊疑,轻声问道:“梦魇了吗?”
栗浓手缩在袖中,紧紧握着那枚绣囊,心虚地不敢看她:“没有。”
那日她离开时,崔夫人就倚在门边,轻轻对她微笑。
她的噩梦就此换了内容,不是所有可能的最血腥的女人的死状,而是崔夫人倚在乌黑的大门上,对她微笑。
会清见她似乎对自己十分防备,和平时很不一样。若是平时,她惊醒之时是最脆弱娇气的时候,她只会一头钻进她的怀里,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会大哭,哭着睡去,第二天却不记得。
频繁到连不常来留宿的顾临川都知道。
所以会清听见一丁点响动才会这么急切地赶过来。
有一次会清为顾临川煎茶的时候,栗浓帮她扇炉子,但是心神不宁,直接用手去掀了架在火上的炉盖子,手指当即烫出一个大泡。
顾临川一把抓过栗浓手腕,厉声道:“不许再去见她!”
会清敏锐地感觉到顾临川积攒的怒气,但是栗浓咬咬牙,用力一挣,没有挣脱手腕,她冷冷地和顾临川对视,就是不答应。
现在,她又在想什么呢?
会清神情一肃,忽然道:“听说京郊正在闹时疫。”
“时疫?”
“嗯,听说是因为吴家庄的村民吃了病死的猪,”会清轻轻看了她一眼:“已经闹了半个多月了。”
“闹了半个月”不是在说时限之长,而是在强调死的人多。
栗浓不知道该说什么,会清低头问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觉得生命长的看不见头,旁人同我说爱情可贵,我十分认同;但同我说,生命价高,我是不屑的。生命都不屑,更看不上健康了。可当我经历得越来越多,才知道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轻轻巧巧就死掉了。”
会清坐在月色里,悲戚一层层冒出来,但她摆了摆头,全似无所谓的样子。会清摸了摸她的额头,栗浓一额头的腻汗,会清笑:“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栗浓张了张口,会清打断了她:“罢了。你是聪明人,我想你会明白的。”
栗浓捏紧了手中的小瓶,眼看会清捧着烛火离去。
会清说的话很像意有所指,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但是偏偏栗浓今天又听顾嘉树说了‘小心会清的仇家’,栗浓头脑混乱,又觉得会清只是在感慨自己的经历。
栗浓心里一片慌乱,更是睡不着,一会儿一个怀疑,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睡睡到了几近中午,她头脑昏沉,一忽儿想起会清的话,一忽儿想起崔氏。
她孤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来到了崔氏的院落。
守门的告诉栗浓,崔氏最近患了伤风,连带她的婢女都有被过了病气,这一主一仆全病的起不来床。
守门的一再苦劝她最好不要入内。
栗浓只是嗯了一声,仍旧推门入内。
崔氏因为生病服药的缘故,现在仍在沉睡,栗浓进去了她竟全不知晓。隔着数重帐帷,栗浓隐约瞥见那个疯子的身形,她的手在微微地抖。
栗浓独自在她屋内坐了一会儿,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吃,她面上沉沉静静地,动作都不紧不慢掐着差不多够了时间,她取出夹竹桃粉,顿了一顿,发狠吞了一大口。
这剂量……有点凶险。
栗浓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守门的见拦不住栗浓,第一时间去通知了惊时。
栗浓一出去,正是惊时等在外面,惊时看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很担忧地问:“您不舒服吗?”
夹竹桃粉不好的地方是毒发太快,服得量稍重些,一刻钟不到就会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