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流在他的安抚下好了些许,靠在他怀抱里,微蹙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小知道自己是东都神教少门主,但这一次昏睡许久,我忽然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松动了,那是我过往的记忆,原来,原来我不是东都神教少门主云流,而是——”
他扬起小下巴望着沈无澈,神色惶恐:“——而是和天宫龙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昏睡之中我脑海中总是在做梦,梦境中我就是龙尊,我像是寄生在了他的头脑之中一般,看见了他与老师的那些过往,看着他这些日与老师交谈。而且,我恍惚感觉到龙尊也依稀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的灵力不自觉地就要入侵我的神识,吞噬我的身体,夺取我的记忆——就好像,好像我是他身上的碎片,他要把我重新安回去一般。”
他语气恍惚说着,困惑惊恐地埋下头去,然而表达却分外清晰且带有指向性——只不过沈无澈关心则乱,并未察觉这小小的异样,只完全震惊于他的说法之中:“你是他身上的碎片?这简直荒唐,你是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独立的人,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受?”
“我也知道,老师,”云流埋头在他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冷静紧绷得吓人,与此同时,语气却是轻而小心的,“可是老师,那种感觉太强烈,我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他一字一句说完,抬起头看了沈无澈一眼,而沈无澈此时神色都凝固住了,好半晌,他才僵硬着身体道:“——这不可能!”
云流心下一紧:“老师……”
沈无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把小孩吓到了:“没事,你别怕。让我想想。云流,你为什么觉得梦里的人是真正的龙苍流呢?会不会是幻象?”
他望着云流,显然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云流则想了想:“老师说的有理。让我想想,我为什么觉得他是真正的龙尊呢?——对了,我在梦里看到了从未听别人提起过的,当初老师和龙尊初见的场景。那是一个小亭子,许多人簇拥着老师在听琴,然后龙尊就出现了——不,准确的说,是我就出现了。梦里,我和龙尊就是同一个人……”
他缓缓道来,说出种种细节,果然是当初沈无澈和龙苍流初见的场景,又问:“老师,这个场景是真的吗?”
沈无澈迎着他的目光,艰难的点点头,云流则仿佛没发觉他的复杂心情一般,恍然道:“那么,梦里的应当是真正的龙尊了吧?毕竟老师和龙尊当年的事情是天宫秘辛,除了几位当事人,其余人全都不得知晓。”
沈无澈哑口无言,心中却在想当事人还有一个温鹭,会不会是温鹭看龙苍流不爽故意整他的?
但随即沈无澈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今温鹭刚被同意和却邪在一起,应当是沉迷爱情你侬我侬的时候,怎么会有闲心来陷害龙苍流?何况这种陷害方式太过刁钻,也不是他的风格。
那就不是外人所为?云流梦中的龙苍流是真的,他真的寄生在了龙苍流脑海中,而且分享了龙苍流的记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龙苍流可是渡劫修士!怎么会被一个金丹元婴境的后生这样入侵神识而一点都没察觉!还是说,他早已察觉但没告诉自己?
沈无澈心中便又回想起了龙苍流的日常举止,没从中发现什么异常。要知道修士神识被入侵是非常严重的事,在同为渡劫修士的沈无澈面前,他就是隐瞒也隐瞒不了,而沈无澈本人一直跟他呆在一起,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中了术法的迹象。
不是术法,不是修仙界手段,那还能是什么?沈无澈呀抓狂了,难道真的是云流所说的,他是龙苍流的碎片,如今是要回到主体之中吗?这也太——
“这太不可思议了,”沈无澈忍不住摇头,又看云流,只见云流睁大双眼,又无辜又惶恐,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云流别怕,老师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云流点头,又问:“老师,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龙尊的一部分?其实我和龙尊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沈无澈想也不想道,“你怎么会和龙苍流是同一个人呢?你是东都神教的少门主,当初整个东都神教都为你证实了,难道整个神教的人都被蒙骗,或者在说谎不成?”
“……我不知道,”云流眨眨眼睛,“但我从小被送往海外修行,也许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但神教中人并不知晓。”
他说罢看了看沈无澈表情,沈无澈则沉默些许,才握紧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给了云流安慰和信心,他眼神微亮,问沈无澈:“老师,如果我真的不是东都神教少门主云流,如果我真的只是龙尊的一部分,来日和龙尊重为一体,老师,你会觉得很不能接受吗?”
这话问的,沈无澈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么荒诞的假设,但在云流期待目光下,他还是回答:“不会的,无论你们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不过你也别多想,我看你就是被梦魇住了,振作一点,明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到处逛逛,你就能回过神来了。”
此言一出,云流定定看着他,而后终于微笑起来:“老师,你真好。”
沈无澈无奈摸他头,云流则再接再厉:“老师,我不想吃好吃的也不想逛街,我只想直接去找龙尊——我好累,我想回到他神识中了。”
“什么?不行!”沈无澈吓了一跳,正要让他别乱来,然而云流一句“回到他神识中”,却刹那间叫沈无澈心头一闪,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掠过心底,那股不安夹杂着浑浊的魔气,那绯红眼瞳的魔君睁开双眸,笑意盈盈:
“沈仙君,这么久了,仙尊就没发现,龙尊身上少了一道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