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贤盯着砖缝讪讪进来,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萧煜,就这么低着头,把他打听来的事一一回禀。
其实跟萧煜和音晚猜测得差不多。
发现的尸体上藏有前些日子被梅花盗盗走的赃物,加上年龄身形皆符合,而且这两人身上还有与墨门往来的信笺,官府便断定这是梅花盗兄妹两。
只是根据作案记录,少了些东西,特别是那一套有名的鎏金錾花七棱銴耳杯,据说是送给墨门的见面礼。
依照书信内容,他们应该还没有见到墨门首领,东西应该还没有送出去,却不在他们身上,就这么无端不见了。
再加上这梅花盗兄妹武艺高超,死时却都是一刀毙命,身上半点反抗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像是熟人所为。
所以官府有足够理由推断,这是一起贼穴内讧事件,既是发生在邸舍,邸舍里极有可能还藏着更凶狠的盗贼。
萧煜和音晚刚刚把各自心结解开,如今已十分坦荡且目标明确,事情既然让他们撞上了,就得查个水落石出。
天黑宵禁以后,邸舍前堂便热闹起来。
大家都被困在此处数日,案子没有定论,各自烦躁,趁着用饭时抱怨一两句,交换些看法也是正常。
萧煜领着音晚下楼时,前堂稀稀落落坐了几桌,珍馐美馈,外加浊酒几盅。
萧煜随意点了些菜,他和音晚一桌,梁思贤和陆攸一桌,各自不多说话,只听别人说。
无外乎就是抱怨出门未看黄历,遭遇横祸难脱身,货物都压在手里,眼看买卖要黄了。
萧煜极会演戏,甚是自然地插进去:“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怎么其他邸舍上房都满了,唯有这里空的房子多,原来是出了命案。”
隔壁一桌是个文秀书生,桌边一柄玉骨折扇,手里提着筷箸,热络地偏身冲萧煜道:“可不,阁下瞧着像外地人,这地头凡知道些底细的都不敢进这邸舍的门。”
萧煜装出一副胆怯忧心的模样,又套了些话。
这文秀书生是个书商,手里压着几箱珍品古籍,正要去洛阳交货。堂屋里靠窗的那桌坐着一男一女,正是茶肆中人们议论的与谢家做买卖的香料商。还剩下一桌是个壮年男子,一身窄袖黑衣,手边搁着长剑,正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陆攸挂怀天子安危,一眼便觉得那黑衣男子最可疑,整晚都盯着他。梁思贤倒是没大看黑衣男子,反倒对书商和香料商关注得比较多。
音晚静默旁观,觉得萧煜和梁思贤的思路一样,他虽然每桌都打过招呼,看上去一视同仁,但明显对两桌商人更关心。
走到香料商桌前时,那一桌的男人起来同萧煜见礼。
“鄙人姓陆,这是拙荆。”他大约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乌金绸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上去很圆滑。
夫人瞧着比他年纪小许多,大约是因为南郡民风保守,她显得很是羞涩,只起身潦草见礼,并未抬头看一眼萧煜。
萧煜的目光在陆夫人脸上转了一圈,仍旧落回陆先生这里。
“我听说二位是同谢家做生意的,那可是皇亲国戚啊,您二位往那边递个信,若谢家出面作保,也不至于困在这里许久啊。”
陆先生只是叹气,书商热情地替他作答:“阁下有所不知,谢家虽门第显贵,但自润公往下都是清正耿直之辈,从不仗势妄为。案子一出鄄城侯就差人往官府递信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案子要紧,不必顾念谢家。”
鄄城侯就是谢兰亭,萧煜许久未见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他亲封的爵位。
这谢兰亭倒颇有谢润之风。
萧煜含笑未言,书商还在絮絮念叨:“可惜润公不在青州,若他在,凭他的智慧这区区小案子怎会破不了?”
萧煜挑了眉,故意装糊涂:“润公去哪儿了?”
书商道:“被召去未央宫陪太子念书去了。”
萧煜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半是惊愕半是钦羡:“谢家可真是门庭显赫,颇得圣宠啊。”
书商本就健谈,看他这样话便更多。
许是嫌他们太聒噪,那香料商夫妇用完饭就上楼了,未过多久,黑衣男子也走了。
书商见他们都走了,招呼萧煜去他桌上继续吃,又向他透漏了许多。
官府前些日子审问过那黑衣男子,他是个剑客,四处游历,并无正经营生,瞧上去甚是可疑。
本想严刑逼供,谁知有高官为他作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高官?”萧煜一诧,目中微冷:“有多高?连谢家都不插手的案子,还有人徇私?”
一不自觉是摆出天子威风来了,音晚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萧煜,萧煜也立即意识到了,忙收敛表情。
所幸那书商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高官,小衙役们嘴里能套出的话也是有限。”
难怪他知道这么些,原来是从衙役嘴里套出来的。
萧煜失笑,这倒是个人才,若去走仕途,放进刑部或大理寺必大有作为。
天色渐晚,各自起身告辞,回了二楼客房。
一进屋萧煜就冲梁思贤道:“明日我们去一趟官衙。”
梁思贤应下,问:“陛下心中有了计量?”
萧煜点头:“两件事,尸体得重新验过,邸舍里所有人的口供朕也要看,还有……”他冲陆攸道:“朕看柜上有本账簿,记载着何日何时谁要了哪些菜哪些酒,在哪里吃,你去拿来,朕要仔细看看。”
吩咐完这一圈,他不禁嗤道:“东阳县官衙这帮酒囊饭袋,这么浅显的案子都破不了。”
音晚刚抻了头想问他看出什么来了,登时“酒囊饭袋”四个字砸下来,把她将要出口的话砸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看上去像个案子,但其实是一个关于热情少年的梦想,有下篇,十二点之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