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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别气见喜了

澡室中氤氲着热气,淡淡的杏花香在鼻尖萦绕。

见喜将两条手臂搭在木桶两边,湿漉漉的乌发垂下来,发尾的水珠子滴答答地往下落。

妃梧跪坐在木桶边,将清馥的杏花香露揉在她发上,从头顶至发尾,缓缓地抹下去。

她发质其实不大好,这些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难免有些粗糙,打理起来并不容易,妃梧怕扯痛了她,手指划过的力道放得格外轻软。

“夫人不该替奴婢挡剑的。”

见喜热得双眼迷蒙,脸颊晕开一片红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不该如此。妃梧姐姐,你们会怨他吗?”

妃梧指尖一顿,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做下属的,人人都在刀尖上行事,倘若今日督主不惩罚,来日也有仇敌来惩罚,到时候就不是断一根手指那样简单了。”

不过,今日之事妃梧也很诧异。督主为人向来说一不二,从没有手软的时候,就算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也从不留半点情面。

可她没有想到,夫人既能让他怒发冲冠,亦能够力挽狂澜。

如若,夫人今日真受了伤,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兴许以死谢罪也平息不了他的怒火吧。

她从不敢奢望的东西,旁人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拥有,这一点嫉妒之心在她心里点燃一撮火苗,火势不大,却似绵密的银针刺在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见喜垂下手,将木桶里的水花撩得哗啦作响,妃梧才能借着声音长长吁出一口气,待心中的灼痛慢慢平息下来,便取来方巾替她擦拭。

“遇上这种事,夫人会怕吗?”她柔声问。

见喜垂首沉吟着,然后点点头。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今日这样险象环生的场面,内心早已惊恐万状。

那么多人死在面前,不是几句轻描淡写就能越过去的。

而又有那么些人因她险些断指,即便老祖宗后来没有再追究,她仍是觉得心惊肉跳。

或许这是他处置底下人的一贯方式,可她总觉得会有无数的办法,采用其中任意一种,都实在比死或残更加合适。

可他为何,偏偏只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呢?

倘若连身边人都因此怨了他、反了他,他便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桌案上一根细烛将将燃尽的时候,梁寒回来了。

头上的湿发早已被暖炉哄得干干的,淡淡的杏花味,混杂着屋内檀香的味道,温柔得像春天的感觉。

她手里握着紫毫,趴在案上一叠开化纸上,睡眼惺忪。

听到门外的动静,赶忙撑开了眼皮子。

“厂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快来瞧瞧见喜写的字。”

见他满脸清肃森冷的神情,她也不意外,揉了揉眼睛,笑意盈盈地唤他过来,好像早已忘记了白日遇刺这一茬。

他缓缓踱步上前,垂首去看她腕子下压的纸。

乌漆嘛黑的几个“喜”子躺在上面,如同几只四仰八叉的王八。

见他皱了皱眉头,见喜艰难地笑了笑,“不好看吗?我练了好久啊。”

他不说话,只是垂眸审视着她。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伪装地这样天真,而又这样冷静?

那些刺客难道还没有警醒她,他是个阉人,且人人得而诛之?

小时候不懂事便罢,如今长这么大,该明白的事情总该明白了。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只要放个耳朵在脑袋上,总该知道他就是个疯子,是个怪物。

他就像诏狱里那些人说的那样,穷凶极恶,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她对着他笑时,不觉得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