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抽回手。
凤煊手中还握着一卷泛黄古卷,正在垂眸默读。
许久后,凤煊察觉到他已醒来,这才缓缓将五指放开。
季无邪扫了一眼那同时被放下的古书,是册平平无奇的《诗经》,这才回神,“大师兄这是……”
凤煊解释道:“方才见你眉心紧锁,额渗冷汗,我以为你在幻境中遇到凶险,便试图将太和灵气渡给你。”
一脸端雅,正气凛然,毫无令人想入非非的暧昧神色。
气,自然是没渡成功的。
但手,也就握着没放开了。
季无邪捻了捻耳廓,岔开话题:“心魔已被斩除,以后……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
凤煊伸出双指,点上他心坎前灵墟处,静溯了片刻。
“这一个只是因为小较被引出,对你来说再无后患。”凤煊道,“但你自身心魔却是另一回事。今后以此身锻本命剑,仍免不了受其考验。”
这答案倒也不算意外——在凤煊看不到的地方,季无邪神识面板里的“心魔妄念”状态还挂在那里,半点被影响的痕迹都没有。
“不过也不必担心。”
凤煊又开口了,“我总会帮你的。”
这句话带来的暖流浸入四肢百骸,将方才幻境带出的冷寂一扫而空。
季无邪微微一怔,声音有些含混:“大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已经悬挂他心头很久,若换一个人,以季无邪自小接受社会毒打独立长大的经验,很难不怀疑这背后藏着什么另外的盘算。
即便季无邪不认为他自己具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不轨的价值,这还是很不合理。
偏偏对方是凤煊,是被世人赞誉“红尘美玉,沧浪明珠”的凤氏大公子。
而这些天来的相处,也令季无邪相信,纵使未来某天这美玉明珠切开后会露出滴着黑水的墨芯儿,此时此刻也清白如雪,绝无异心。
大师兄抿了抿唇,半晌才回答他的问题:“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语调轻徐,似一片羽毛吹过,在季无邪心底吹起他自己也觉得莫名的怅然。
忘记了什么?
原身的记忆像被拆开的纯色拼图,泰半都是这沧海剑阁中的琐事,桩桩件件都无非是平凡日常。
譬如练剑,譬如背书,譬如给灵植浇水,譬如下山买杂货,譬如总是被真武殿其他人当做跑腿的小龙套……
庸常而纷杂,并不存在什么特殊事件,更没遇到过天命贵人,只是一个不堪大用小弟子的流水账。
望着他脸上困惑,凤煊眉头轻蹙,浅浅泛起一缕无奈。
“已是十年前的事,再让你想起来,是有些强人所难。”
十年前?
是指宗主升云子从山下把他捞回来那次?
季无邪颇为惊讶,张了张嘴,“对不住,大师兄,的确记不大清楚了……”
何止是记不大清,那时他才六七岁,这段历史对现在这个实际年龄二十来岁、出身异界的季无邪来说,根本不存在。
也真是难为系统了,为了让一个灵与肉双穿的外来现代人存在更合理,还生生捏造出一段成长经历。
可是听凤煊这么一说,他又忽地咂摸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来,如同猫爪挠心,想不起也放不下。
凤煊见他一副困惑的模样,忽地伸手,将左袖提了起来。
艳丽红袖下露出白玉似的手臂,肌肤光洁,却缀着一个突兀得堪称狰狞的瑕疵。
季无邪盯着看了半天,微微愕然,
“这是……狗啃的?”
在手肘内侧皮肤最薄处,毗邻青紫经脉旁,赫然横着道可怖疤痕,从两个凹凸不平的痕迹看得出,愈合前那曾是一对深深血洞,宛如什么凶残猛兽利齿撕咬所留下的创伤。
凤煊闻言,不禁莞尔,
“你啃的。”
季无邪:“……”
他凝视那道骇人疤痕,歉意骤生:“我当时是中了什么邪,竟如此冒犯大师兄?”
当初的他不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么?还是玩泥巴的年纪,这举动简直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