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室内骤然寂静。

陆笕猛地色变，而季无邪同样大惊。

在场诸人都齐齐望向延芸。

陆笕语气阴沉地问：“姑娘何意，这刀乃是师尊赠予我的礼物，怎会有什么魂魄在其中？”

他虽相貌柔美姿颜明丽，却自有一种狠辣气质藏在眉眼中，一旦露出半分凶狠，比寻常武夫勃然大怒还要骇人。

延芸也怵目惊心，但仍咬牙辩解道：“在下并非诳语，若谷主不信，我可以发动溯魂之术，只是……那女子残魄会因此现身。可惜她面容已经残碎难辨，身上血污重重，只有一袭绿罗裙还算完整……”

话还未说完，陆笕便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傲然自若的腔调亦转为断断续续，“绿罗裙……莫非……是我阿姊？”

凤煊见状，侧脸对延芸颔首，示意她径自验证便是。

延芸抿唇，再次发动了在幽冥路中展示过的溯魂术。

火烛通明的堂屋内，竟真地凭空出现一个女子的虚影。

一袭绿罗裙碧如翡翠，裙角点缀着丹桂碎瓣，乃是陆氏衣着形制常用的纹样。

陆笕整张脸褪尽了血色，险些坐不稳。

“当真是你……阿姊？！”

那魂魄似听到他的呢喃，悠悠转过身来。

即便季无邪已目睹许多令人胆寒的场面，此刻也免不了头脑空白了一刹。

延芸所说的“头脸残碎”并非比喻，而是如实描述：这魂魄真的从肩膀以上就血肉模糊，仿佛爆竹炸开以后的残骸。

陆笕却丝毫没觉得骇人，双目充血猩红，十指攥紧成拳头，霍然起身，一副想要冲上去与姐姐相认的模样。

可他手挥出却只是捉了个空，那残魄只是虚影，绝没有被他触碰的道理。

延芸唏嘘：“陆谷主，节哀……”

陆笕为这徒劳伤感了片刻，腾地一下转过脸，目中仍含着悲愤，说话口吻却骤然客气许多，“延芸姑娘，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延芸思考了一下措辞，方道：“陆谷主，这溯魂之术道理十分简单，是在遇到无可解的局面时，通过共鸣器物灵流来锁定其主人，有时甚至能借之‘请灵’。若这把刀多年为你所用，按理应当只有你与铸造者的气息，可就在方才，我察觉到这金铁中蕴有……令姐的残魄。所以，才说出了那话。”

陆笕深吸一口气，似极力压制着泪意与震惊，“你的意思是，我阿姊其实亡命于恨煞之下？”

这论断太过直白，简直是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

延芸也慌了神，“不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令姐残魄与这把铸刀浑然一体，并不像是丧生其下才附了魂魄上去。”

她脸上出现了些许为难神色，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说后面的话。

凤煊忽地开口，帮她将难以启齿的部分说了出来，“肉_身亡于金铁者，魂魄并不受其摧折。这般情状，倒像是有人特意在妙常仙子逝世后，对她的魂魄做了什么，想要将她强行留在人世。”

那声音如冰击玉碎般淡然，却在众人心内卷起风雷。

季无邪脑海中飞快闪现读过的内容，太玄经之《降灵篇》有言，但凡身死者，都可以聚魂投胎，即便是厉鬼也能被净化，唯独三种情况例外。

一是自戕祈愿，身死后阴炁夺三清，可在世间徘徊十余年，找到宿主才会散去。

二是受缚咒杀，施法者以极高的代价下咒，令其魂魄直接转化为妖魔，或彻底湮为虚无。

三，是最古老却也最简单的方式，脱胎自上古大巫的邪法，猎颅术。顾名思义，便是将人的脑袋割下，以凶残手段彻底摧毁，取出“泥丸”另做他用。人的脑神被摘取，那么三魂七魄自然也就无以维系，四散飘落。

太玄经作为正道心诀自然不会详解此等邪术，是季无邪所用的抄本中，有一行鬼画符似的批注提到的，一本名为《传灯梦语》的书中记录了这些偏门。季无邪只当是本无伤大雅的闲书，但与符灵小道子提起时，对方却大惊失色，说那是昔年有名的鬼道邪修读本，曾经上过五派四族禁令，勒令仙道子弟不可借阅、私藏，劝季无邪万万不可作死。

季无邪便抛之脑后，此刻听凤煊所言，又陡然想起来了。

莫非是陆箐有什么邪修仇家，恨她入骨，在死后还要继续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