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失眠，因此第二天听到家里有人开始活动以后，叶辞欢便醒了。

原是姓钱的妈妈醒了在外面和人说话。

哎哟，你别说，谁不知道叶家如今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偏偏昨儿个老爷又带回来一个。

那你要离开么？重新找个主家吧。那说话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是钱妈妈的男人。

男人从乡下过来看媳妇和儿子，钱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了前几天隔壁张妈给的小米煮了粥给男人喝。她男人只顾着喝粥，对于她的话就只是耳边过了一圈罢了，并不仔细。

不行！叶先生欠了我们那么多钱！走了我去哪儿要去？

她男人听到她口气变得严厉便不再多言。从前也不是没劝过，一直不止损，女人可能就是因为太精打细算，因此越陷越深。是样样都需要回报的。

叶辞欢靠近，钱妈看见了这个昨儿个新回来的小姐，连忙往拉着自家男人往旁边站了站。叶辞欢还在往前走，钱妈以为这新小姐在看她男人喝的那碗小米粥，疑心叶辞欢以为她偷了家里的小米，因此颇为忸怩的开口：这是隔壁张妈给的。她是顶要强的性子，平日里连自己的头发丝都不允许毛一点，因此这样的误会也绝对不允许存在。哪怕这新小姐并没有什么威信，但钱妈就是这么一个严肃极了的人。

钱妈是家里的老人了，这点事情叶辞欢并不在意。就算现今儿个钱妈是拿的公中的小米煮粥，叶辞欢也觉得理所应当。

从前在叶城，碧瑶那个小妮子是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有什么好吃的自己也是定要尝上一口。叶辞欢对下人一直宽松，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钱妈妈多虑了，我只是醒得早些，出来看看。这是您儿子吧，真可爱，可上学了？

叶辞欢的颜色偏纤薄加上年纪并不大，颇有柔怯之姿。钱妈妈平日里吃斋念佛，是相信因果报应那一套的。昨儿个听见有同事在背后说八卦，这小姐自称是大太太的女儿，是辞欢小姐的妹妹她原是不信，可今儿个看着叶辞欢的年岁，心里竟然就这么信了三分。

这小姐一件病弱的模样，和从前的太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双眼睛哟，真是像呐！

一想到从前的女主人，钱妈妈眼中带上了唏嘘。

这晏太太从前在世一贯怜老惜弱的，对下人没有现在的太太刻薄，因此大家都念着前太太的好。

想到这，钱妈妈对叶辞欢的态度和善了不少：小姐可要吃早茶，炉子上喂着火腿粥，我给您盛点儿？

即便主家都欠了这么久的工钱了，钱妈妈也并没有因此就有所懈怠。她不愿意自己有半点口舌留在别人手里，做什么都是极为努力认真的。叶辞欢点点头：真是麻烦您了。

钱妈妈去盛粥，花园里也就只剩下钱妈妈的男人还有儿子。小男孩抓着老爹的裤腿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新小姐。三分好奇七分天真。

叶辞欢微笑着蹲下身：狗儿都长这么大了啊。当初见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可要吃糖？

狗儿听不懂叶辞欢前面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听得懂最后一句，因此点点头。娘不允许他个主家的小姐少爷们亲近，因此他并没有说话。

叶辞观还是笑眯眯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一小块麦芽糖。

这年头乡下人招待客人最好的东西也不过糖水鸡蛋，小孩子又哪里能够经常吃到糖？见到那么大一块麦芽糖，狗儿的眼睛都亮了。

叶辞欢递给他，他忙不迭塞到嘴里，黑瘦的小脸露出大大的满足的笑容，叶辞欢也看笑了。

一边站着的男人见到这主家小姐这么好说话并没有自己婆娘说的那么刻薄，不免也憨憨笑了：还不快谢谢姐姐。他摸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

这会儿钱妈妈正好端着粥过来，见到儿子在吃什么顿时脸色大变，放下粥，搁着自己儿子头上就是一巴掌：讨债鬼！你偷的什么东西吃？要死了你！

狗儿被打了这么一下，糖一下就掉了。虽然只剩一点点，但是那也是十分难得的，他一下委屈起来，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越来越大，加着撒泼打滚，雷声大雨点也大。

孩子这个模样，钱妈妈恨得还要伸手再来一刮子，手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一下看见了一边的小姐：原不过是我见孩子可爱拿给他吃耍的，钱妈妈冤枉孩子了。

钱妈妈一听，顿时知道这是自己误会了儿子。可家长是永远不会跟孩子道歉的，因此看着已经哭的打噎的狗儿，她吼了一声：别哭了，等会儿把里面的人吵醒了有你果子吃！哭哭哭，娘等会儿再去给你买块糖。

父母的道歉就是这么奇奇怪怪，无论方式是什么样，狗儿这下总算是被哄好了。钱妈自顾自和自家男人说话，叶辞欢也不好再站在那，干脆端着火腿粥到一边亭子吃去。米粥厚厚的一层，铺着火腿和葱花，样子喜人。叶辞欢尝了一口，嗯，味道比从前淡了。看来，家里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叶辞欢吃着粥，没一会又听见声响，是小意吧？回来了？

一双三寸金莲最先映入眼帘，缂丝福寿短褂配着同色缂丝矮脚袴，是奶奶。

叶辞欢一惊，听奶奶刚才的话头，她认识叶辞意？

也就是说奶奶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是一直瞒着她？

不知道怎么的，叶辞欢心中闪过失落。

叶辞意之前的生活似乎并不差，日子也算安静美好，那为什么被留在叶家的人是她？

很多时候遇到事情，人都喜欢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为什么我要受这种委屈。

如果恰好有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但是比他活的轻松，那么就会越发难过。

是啊，

为什么被送走的是妹妹？明明一样大呀，只差几分钟呢！

不过这个情绪在叶辞欢心里也就闪过了一下然后她很快起身迎上来搀扶着叶老太太：奶奶，您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