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警察脸上完全无表情,只看了看郝运,但郝运能从他眼中看出很复杂的神色,有惊讶也有害怕。郝运也没多问,径直就朝警署里走,两名警察都看看他,并没阻拦。进了警署,一眼就看到那名瘦高警察坐在桌前,正跟另外两人聊着什么。看到郝运进来,这几名警察脸上顿时变色,全都站起来。那瘦高警察说:“你、你怎么、怎么来……”
“一天没见你怎么结巴啦?”郝运笑着问。
瘦高警察说:“我、我……你是来……”他越这样,郝运心里就越厌烦,心想真是软的欺硬的怕,昨天还一口一个王八蛋骂得欢,今天就结巴成这样。
郝运也没打算跟他多废话,上午自己把瘦高警察抢自己钱和表的事都说出去了,那个署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瘦高警察,说不定钱和表都在他手里,就问:“你们署长呢?”他故意装出腰杆很硬的态度,按理说这事跟张作霖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自己是他亲自派警卫从警署提走的,估计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跟张作霖关系不一般,于是干脆装到底,反正郝运觉得这帮警察不太有胆量去找张作霖打听。
果然,一名警察连忙说:“署长就在办公室里!”郝运问了办公室位置,大步走过去。那名警察恭敬地主动带路,帮敲了门,推开后低声说郝运来了,再把郝运让进去,自己退出办公室。
郝运看到胖胖的署长就坐在桌后,手里拿着电话机正在摇,看到郝运走进来,他连忙把话机放下,脸上带着笑容:“原来是郝先生啊,快坐,快坐下。”他这前倨后恭的模样令郝运反胃,但心里也有三分得意,暗想无论什么时代,权力都是最厉害的。
“署长,你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郝运在椅子里坐下。
署长连忙说:“当然当然,肯定不是看我来了!我已经调查过,您身上确实有三百块钱银元和一块怀表,被我们的警员给搜走,那其实也是为了寻找证据。现在好啦,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您是清白的!所以,这些钱和表理应归还给您,放心,一毛钱也不会少!您看,都在我这儿呐。”说完署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和那块怀表,先放在桌上,再慢慢推到郝运面前。
郝运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能拿回东西,惊的是怎么有三百块钱,不是才一百九吗?难道署长说错了?
署长又笑着说:“您数数,看钱少不少。”郝运用手把东西搂到面前,先看那块怀表,没问题,就是张一美给自己的那块双开盖的美国货,再数钱,刚好三百块。郝运怕数错,就又数了一遍,仍然是三百块钱钞票,有五元也有十元的。但郝运记得很清楚,之前张一美给自己的钞票全都是“中央银行”发行的,而这叠钱当中,有一百零五元是“奉天兴业银行”发行的那种四厘债券,也就是一块钱能顶十二角钱的奉天省本地钞票。
很明显,这是署长另外添了一百多块,凑成三百元整给自己的。郝运只能理解为这是署长在拍自己的马屁,以为自己跟张作霖真有什么关系,于是讨好自己。他微微一笑,装成老手地把钱和表收进口袋。署长问:“怎么样,没少吧?是不是三百块钱?”
“没错,”郝运微笑着,“刚好三百块钱银元。”
署长嘿嘿地笑,又压低声音:“郝先生,有两个问题想向您请教请教,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您说!”这么痛快就拿到钱和表,而且还多收一百块钱,郝运心里高兴,他知道一百块钱对于民国时期来讲是什么概念,那可不是2018年的一百块,而相当于四五千元。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他似乎对这个署长也没那么痛恨了。
署长低声问道:“那个英国人吉姆现在什么地方?”
郝运哼了声:“你问吉姆啊,我真不知道,反正被张大帅关起来了,什么时候放出去,那你得亲自去问他。”郝运吃定这个小小的署长不敢、也没渠道去问张作霖,就像派出所的所长不可能直接给省长或者北部战区总司令打电话一个道理。
“这个……”署长面露难色,“鞍山警察署给我打好几个电话,问什么时候能把吉姆送回鞍山,还说这事已经被人捅到领事馆,要是再不尽快解决,英国人就要到北平去找英国大使!我这警署才多大小庙?但毕竟是事发地,所以我刚才还在找人打听呢!您能来最好,看能不能问问大帅,吉姆先生怎么处理,什么时候放?”
郝运心想钱不是白拿的,但他哪有路子见张作霖?如果不是自己把张一美那篇文章给按现代的套路改成网络新闻,起了轰动效应,张作霖怎么可能接见自己。但郝运又想,不拿白不拿,这钱是署长主动要给,而不是自己要的,先收下再说。在警署被打成那样,这些钱权当医药费,于是就说:“我看看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署长连忙说:“最好能尽快,真闹到北平就麻烦啦!”
“你的第二个问题呢?”郝运打岔。
署长说:“哦,这个……不知道郝先生跟张大帅是什么……这个关系?”
郝运就知道他会问,于是笑了笑:“这个不能说,传出去对大帅的名声也不好,你就别多问了。”署长“哦”了声,似乎明白什么似的。
走出警署,郝运还没拐弯,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郝、郝先生,你等等!”
郝运回头看,却是那名瘦高警察,郝运沉着脸:“干什么?还想把我绑起来?”
“哪能啊,哪能啊!”瘦高警察似乎不希望让郝运觉得他比自己矮太多,一个劲地哈着腰,“之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要是知道郝先生跟张大帅都有交情,打死我也不敢把您带回警署是不是?您看这样行不行,要是还生气,就给我几个嘴巴,往死里打,什么时候解心什么时候算,怎么样?”
郝运斜眼看着他:“行吗?”
瘦高警察说:“肯定的,您就放心往我脸上招呼吧!”话音刚落,郝运一个巴掌抽过去,他用了十分劲,瘦高警察完全没防备,打得眼泪和鼻涕全下来了,用手捂着脸说不出话。半晌才哈哈笑着:“这下您出气没?没出就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