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将军,我们随缘吧。”红萼说罢,再也不看石崇,她生怕自己会抑止不住,改变了主意。于是纵身上马,狠策一鞭,箭一般向南飞驰而去。
当绿珠赶出大门,已不见了红萼踪影,她禁不住流下了难过的泪水。石崇轻轻挽着绿珠,回到后花园:“珠儿,别难过,红萼会回来的。”
“说不定……再也见不着红萼姐姐的面了。”
“什么话!珠儿,红萼一定会回来。”
“石将军,你真想在‘红芸馆’留下红萼姐?”
“红萼红萼,如此相悖之名,果然人如其人!珠儿,我觉着你和红萼,几乎就是同一个人。如同人与其水中倒影一样,同时看见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截然相反的你:一个是小鸟依人的绿珠,倒影却是展翅飞翔的绿珠;一个是抚琴咏歌的绿珠,倒影却是刀光剑影的绿珠。你是那么的娇艳妩媚,她是那么的英姿逼人;如果说你能沉鱼,她亦可落雁。”
“此话怎讲?”
“你在我身边,我拥有一个真实的你;她却在水中,看得见,摸不着。你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她却是那么的彪悍、豪爽。她是你,却又不是你,都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她似乎是倒影中的绿珠儿,是常人看不见的背面的那个绿珠儿,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另一个绿珠儿!”
“真的吗?”绿珠被石崇这一番“奇谈怪论”搞得云里雾里似的,茫茫然看着石崇,喃喃问道。
“真的,珠儿,你就是你,她却是另一个你,一个让人永远也猜不透的另一个你。”
“这就是你想留下她的理由?”
“我也说不清楚。珠儿,我喜欢你,你是我情感寄托的唯一。可我不能欺骗你:红萼,她的确让我着迷。”
绿珠低垂下她美丽的眼睑,真不知心里那股子味道是酸还是甜。
石崇突然一拍脑门:“哎哟,我差点忘了大事。”
原来今日是开科之日,欧阳建与刘舆、刘琨兄弟上朝应试。当时的科举并无“状元、探花、榜眼”之分,中了进仕、举人,便会由刺史或皇帝直接指派为官。石崇正要赶到朝廷询问三人的考试情况,不想欧阳建与刘舆刘琨兄弟已高高兴兴跑进了后花园。欧阳建远远便高声叫道:“小小舅娘,小小舅娘!我们考试回来了。”
石崇笑道:“哈,有了小小舅娘,连我这个小舅也不要了。”
“谁说不要了?我便将小舅当垫脚砖踩进朝廷了。”
“今日廷试如何?”
“高手出招,还用问输赢么?”
“别高兴早了,即便是考得不错,小舅还得用钱帮你们进宫去打点,不然即便是考上了也谋不到好官位。”
“小舅小看人了。我等三人便是立志凭真本事在朝廷谋一席之地,占一把交椅。”
刘琨更是言之凿凿:“恩兄,用钱买来之职位,何价之有?只会折人脊,软人膝也,我等是不屑一顾的。”
绿珠露出了一丝笑容:“呀,不想三位小英才,是这般的有骨气!”
“如此说来,你们真不要小舅管啦?”
“不用,不用,你管了我们也不会领你的情。”
欧阳建却缠着绿珠:“我们想听小小舅娘弹唱《昭君词》,不知小小舅娘肯赏脸否?”
“少年英才想听曲儿,小小舅娘哪有不凑兴之理?”绿珠言罢,吩咐玉儿和洁儿备琴,自己偕同石崇带着那三位小少年,登上了聚芳楼三楼的琴亭。绿珠轻轻焚上一炷熏香,将那真丝汗巾儿拭了拭手,便抚琴唱起了《昭君词》:
我本汉家女,将适单于庭。
辞决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刘家兄弟听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地击掌叫好:“好,好!”
绿珠嫣然一笑,继续唱道:
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
哀郁伤五内,泣泪沾朱缨。
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
此时的绿珠,已完全沉浸在乐曲的高妙意境之中。她知道,都是远离家乡,她,又怎能想与那为国和番的王嫱相提并论呢?自己只不过是十斛珍珠换来上贡给皇帝的礼品,一不小心与上贡者动了真情,才迸发出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刻骨吗?
回忆如雕刀,
双角街边初见石崇那惊鸿一瞥,
桑园中与余威对话时倾慕石崇的真情流露,
病榻前数大哥哥身上的那一道道伤疤,
榕树下唱与大哥哥的那一首首《歌仔调》……
这一刀一刀,可刻进了自己的骨骼深层了呀!
铭心吗?
窗前那一口深深的“齿亲”印记,
越城岭那支救命的雪龙红缨枪,
聚芳楼下含情脉脉飞落的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