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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太阳照常升起

平复完因剑意翻涌的灵力,秦辂抬头审视来者:一顶破斗笠遮住大半脸,只依稀看见胡子拉碴的下巴,再往下干枯的皮肤裹着突出喉结,一身蓑衣打扮活像渔人,但单薄瘦削的身躯更似肺痨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出彩的地方。

只有那柄剑,剑脊似棠花娇艳自矜,剑尖锋芒流转,使人看过一眼便再难忘却,与剑的主人融合,透着一股踽踽独行的骄傲。

棠溪剑而已,世间剑名排第一。

“别看了,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不会送你的。”剑客捏着棠溪,独自笑起来。

徐徂摸不准来者的意图,但一击未中,明显不适合再出手,于是躬身猫着腰向密集的房屋远去。

“等等,我说你可以走了吗?”那剑客将棠溪向徐徂遥遥一指,后者顿时感觉死亡锁定自己,不能再移动分毫。

“手下留情!不知前辈忽然出手所为何事?我乃润阳城主府训诫衙门大长老徐徂,若有打扰,还请前辈到城主府做客,给我赔礼道歉的机会!”徐徂艰难的别过头看向剑客,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爬满汗珠。

“哪来这么多名头,”剑客摇摇头,将棠溪甩个漂亮剑花,道:“你走吧,我不找你。不过你不许伤害他,我找他有事。”

徐徂一边忙不迭点头,一边慌不择路的逃跑。剑客虽然没有释放灵力,但那股剑意至少是虚境的修为。徐徂心里大为震动,万万想不到一次跟踪打斗,还能牵扯出虚境大能,加上陈资远、刘本,润阳城现在就有三个虚境了,鬼知道会弄出什么风云!

“你是找我吗?”秦辂缓缓站直身体,扭动一下拉伤的腰。眼前剑客不知来意,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看着徐徂离开。

“没错,嘿嘿。”剑客转身面向秦辂,将碎了一个角的斗笠摘下,略显拘束的夹在左边胳膊下,这样一来他手中拿着剑鞘、斗笠、剑身,竟然无法拱手致礼。

眯着眼走进剑客,秦辂在两丈距离停下,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剑客觉得有几分好玩,凭秦辂的通透,当然知道两丈十丈没有区别,抬手一剑都得灰飞烟灭,但仍然保持警惕站的稍远。喉结剧烈抖动一下,沧桑的声音的传来:“就是想来见见高小姐的夫婿,顺便切磋一下。”

“我一个凡境修士,哪里敢挑战虚境前辈的剑道?”秦辂撇嘴道。

“我没说现在就打嘛,有机会我们再较量,现在好心告诉你一个消息:找你单挑的人已经排队挤在西南域的边界了,就等集合完毕一拥而上。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为了向高家小姐证明自己,单纯对你产生好奇而已。”剑客坦率的微笑,粗糙的面颊因饱经风霜皱起波澜。

看了暗中一惊,秦辂原本看着他一身沧桑修为惊人,以为是老年人,现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分明不过三十岁。

剑修走的路与其他修士大为不同,一身资质心血全系在剑上,造成他们各种怪异性格举止。什么抱剑冥想百年,什么斗剑而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最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以此为荣,互相攀比。相较之下,眼前这名剑客还只是显老一些而已。

“那你刚才救我,是想留着我以后和你比试?”秦辂皱着眉问道。

重重的一点头,剑客将棠溪归鞘,示好似的说:“刚才那一剑很爽,但还不够过瘾,我很想跟你打一场,但怕你直接死掉,还是以后吧。在那之前,我不会烦你的。”

不需要这么直白的,秦辂暗自抹把汗水,无奈的对他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忘了——江湖做事竟然忘了自报家门,术六宗外门弟子贺洗是也。”贺洗平淡的说,对秦辂一颔首。

一派四宗十六门,杂会狗修三族人。

竟然是四大宗门之一的术六宗,这是秦辂认识的第一个大宗门弟子,虽然名字不太贴切,试想他一边提剑砍人,别人一边大喊:“贺喜,贺洗!”实在是丧事喜办。

了解完贺洗的来意身份,秦辂又与他闲聊几句,倒是没有更多联想,剑修性格大抵如此,随意洒脱无拘无束,为了以后的切磋不远万里见一面,实在是做得出来。

而贺洗之后说的话让秦辂更加加深了“剑修都是疯子”的理念:怕你们打斗引起人群注意,暴露你的实力,我将周围的生灵全用迷药迷晕了,连狗都没放过!

一掌扶额,秦辂心里大汗,难怪这边激战不休,那边不声不吭!

好不容易送走贺洗,秦辂连忙找回冯细平,商量紧急方案。不是没想过利用贺洗对付城主府,但一是两人不熟,这人情欠的奇怪,二是贺洗性格怪异莫测,指不定惹出什么幺蛾子。

经过一夜的战斗和插曲,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终于在一处坍塌的房屋角落找到冯细平,秦辂不禁笑出声,这个胆小鬼竟然倚着碎土睡着了,想到没有修为的凡人能在那般战斗下坚持下来,实在不轻松,也就没有责怪。

“喂,醒醒,死了的话就收尸啦!”秦辂踢一脚,笑道。

浑身一抖,冯细平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大声喊道:“没死,没死!别收我!”

待看清是秦辂,冯细平连忙凑上来,不顾衣服上的灰尘污渍,欣喜的说:“秦公子,你没死?啊!呸呸呸,秦公子怎么可能死,那徐长老被你打死了吗?”

说完,他双手扶着秦辂肩膀,探头探脑的向周围看去,末了深深松了口气。

“他也没死,”秦辂着急正事,没心情与他扯皮,严肃的说:“逃走了。”

冯细平怪叫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妥,立马开始拍马屁:“秦公子修为精深,竟然能打跑离境高手,实在是全城修士学习的榜样!”

是不是自己打跑,秦辂很清楚,能不能打跑,秦辂更清楚——不能!先前一战,秦辂讨了斗法的巧,又依仗《清心诀》的神妙,才在前期战个旗鼓相当,若是正面格斗交锋,必定输的非常难看!

挥手示意停止,秦辂冷声道:“这一套你就收起来吧,说一下具体计划。现在所有的事都被偷听,之前做过的事,城主府无力改变,但现在他们肯定有所准备。我们必须改变方案,我的建议是加大力度,你在今天日落之前,将城主府的黑料全部直接散播在百姓之前,让他们彻底失去群众基础,我会吩咐内应离间几大家族,夜晚便会动手。”

“秦公子,不是我推脱,只是现在计划失去隐秘性,等于敌明我明,动手已经失去先机,为什么不再等等呢?”冯细平收起笑脸,战战兢兢的说。

“不行,必须今天动手!开弓岂有回头箭?不说城主府的防备,单是我们的暗线埋伏、各种调动就已消耗大量精力财富,如果现在隐忍,无异于自断手脚,功亏一篑!”秦辂板着脸,喝道:“而且现在城主府内部混乱不堪,如果不趁他们内斗动手,等他们自行团结或者重新分出头领,力量凝聚一起,就再无机会了!”

“是……全凭秦公子驱使,我这就去准备。”冯细平努嘴,终究没有说出声,恭敬一拜,就打算离去。

“等等,你已经暴露,不适合再抛头露面,我会找几个心思玲珑的人跟着你,你好好带他们,派出去效率也更高。”秦辂伸手拦住他,平静的说。

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冯细平目光直视秦辂,真诚的说:“秦公子,有番话不得不说:凡人百姓不比修士,更有人情味,但在情绪上也更迟钝,修士个个聪明,趋利避害、见风使舵都是常事,但凡人总是念着几个情分不肯放手,既不肯获得收益而帮助别人,也不会损失利益而消灭谁。”

秦辂听着,心里一阵翻涌,稳固许久的境界隐隐有松动的状况。所谓微言大义,不过如此。冯细平常年混迹市井,看遍人情冷暖,听惯世事变迁,一番话虽然说得浅显,但句句在理。

长叹一声,秦辂略显失落的说:“你说的我都明白,百姓如水载舟覆舟,但我却认为百姓更像深厚的土壤,哺育无数修士国家,但自身平和笨重,被人一点点挖走损坏,也不知道反抗。我此时计划,不是引起洪水般的波澜,而是山崩模样的愤怒!”

原本是个无赖混子的冯细平闻言,心中大有触动,竟然平白说出真理:“其实普天之下,土壤到哪里不是泥土呢?”

这个问题仿佛击中秦辂命脉,令他久久无言,冯细平见状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

是啊,土壤被搬运来搬运去,不还是在这个世界嘛,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城主府鱼肉百姓,损害平民利益,那些财富又哪里能凭空消失呢?秦辂隐约觉得自己钻入牛角尖,但始终不得要旨,想不出解决方案。

直到朝阳第一缕阳光照遍秦辂,他才放弃选择悟道,将目光对向热烈光明的清晨,轻声喃喃道:“太阳照常升起。”

在一旁的冯细平怀疑自己没听清,伸出小拇指掏耳朵,太阳不是每天如此嘛,何需“照常”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