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发现,家乡冬天的寒冷并不冷,羊身上的膻味是那么好闻。
回到村口已经是大年二十八的晚上近九点钟。看到自家温暖的桔黄色的灯光,死里逃生般的几个人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进门的一刻,一眼看到爷爷奶奶,刚要开口和爷爷奶奶说话,四岁的儿子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兴奋地喊:“爸爸,妈妈!”扑到妈妈怀里抱着妈妈的脖子哈哈哈地地笑个不停。
菊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了堤一样流了下来。她把脸埋进儿子的小胸膛,终于捂住了激动的哭声,又努力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去。
燕儿两岁的女儿正和公公婆婆在炕上玩儿,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直往奶奶怀里钻,又回过头来偷偷斜眼看她,小眼神里带着陌生和惊恐,这眼神刺痛了她。
奶奶问:“宝宝,这是谁呀?”
女儿把头钻进奶奶怀里,再悄悄转一下小脑袋,含着手指头羞答答地小声说:“阿姨。”大家都笑了,燕儿尴尬地裂了裂嘴笑不出来。
一家老少围坐在爷爷房间的火炉边,奶奶等不及孙子孙媳们汇报,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提,两位老人明显看出孙子们瘦了,憔悴了,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出去打工到底受了些啥罪。
林林抢着说:“好着呢奶奶,工资比咱省城高,吃的也好,特别是住的房子,真漂亮,那磁砖地板可光可干净了,以后咱家也贴上那样的磁砖。”林林对那样的楼房很向往。
“那咋还瘦了这么多呢?”奶奶的眼神有点迷茫,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热啊,那地方真有意思,根本就不用穿棉衣,天天出汗,天天都有蚊子,还没有面和馒头吃,能不瘦吗。”小海明白了哥的意思,抢着回答,一边说一边看燕儿的脸色,燕儿只在附和的时候“嗯”一声,笑一下。
“哦,冬天还会热呀,那是个啥地方呀。”奶奶收回了迷惑的眼光,看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左手指关节,用右手搓着,若有所思。
“那你们过完年还去吗?”她又抬起慈爱的双眼。
“看情况,离家太远了,过完年我们想去近点的地方,但是近的地方工资又太低,到时候再看吧,找村里的朋友问问。”
奶奶稍稍放下心来,眉头仍然皱着,眼睛里仍然有隐隐的疑虑和担忧。
“一鸣家的葡萄和李子种对了,今年要赚大啦!老队长和他两家人一起换种了五亩葡萄和五亩李子,客商过来要葡萄,给的价格可真好!不过今年才能挂果。
他两家的李子果商说更好卖,都给预定走了,全部包销。那个什么黑李子子,哪个国家的?咱家也打算种两亩黑李子来种。”长发不急不慢地向儿子们叙述村里的变化。
“行啊,那我们兄弟俩节后先不出去打工了,换完果树再出去。”林林说。
见家人没有问他们钱的事,四个人忐忑的心慢慢地放下。
他们感受着家的温暖和舒适,心里踏实极了,神经不用紧绷着了,身心的创伤开始慢慢地修复。
春节是信息大交流的时候。
在红白喜事上,年轻人们围成一堆。崇文喜欢找那些出去读大学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聊天,除了感受年轻人的活力,主要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听长发和小海说了广州的情况之后,老队长眼里露出惊异的喜色:“南方和咱这里差别这么大,人家那里又发展得快,一定有很多值得咱们学习的地方。
你们再去的话,多留心那里有啥好东西,带回咱这边也许还成就了你们的事业呢!”
小海脑子转得快:“有哦文爷爷,那边的人吃的,穿的,用的和咱都很不一样,特别是好吃的东西,真多!”
“这可是做餐饮行业最好的样板哟!”老队长笑着打趣,“在咱镇上开个饭店肯定赚钱,你看看多少外地客商长期住在镇上,还都是南方人。
南方沿海城市是宝藏特别多的地方,好好学,好好干!”
兄弟俩把这句话记在了心上。
玉明也想出去打工,可是儿子才三岁多,她不想走远,年前在省城的服装厂打工已经让她倍受煎熬,把那么小的儿子丢给公公婆婆和不靠谱的丈夫,她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
再去服装厂她肯定是不干的,活太苦太累,工资比沿海城市低多了。
她休假的时间在西安逛街,街上的女人们个个都穿得那么漂亮,让她十分羡慕,她也想买漂亮衣服,可是赚的那点工资哪舍得大把地花出去。
在村里,她被人称作“西施”,因为她人长得漂亮,细白皮肤,大眼睛,挺直的鼻梁,虽然不是樱桃小口,但这略大的嘴巴长在她的丰满的鹅蛋脸上倒显得很大气。
被叫作西施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会打扮。上身略微丰满的她绝不会穿绑在身上的衣服,总是穿着合身的长款上衣,裤子略紧,显出两条长腿更加修长。
她很注意场合,很注意颜色和款式搭配的和谐,就算在地里干活,身上沾满了土,也有一种劳动者的美。
要是赶集,她换上干净的最漂亮的衣服和鞋子,那就更美了,有种和农民不相衬的洋气,像电视上的城里人,走在人群当中显得很出众。
当然,她给孩子和丈夫爱军的打扮也是一样的与众不同。
到了省城更开阔了她的眼界,那些漂亮的女人总是像磁铁一样紧紧吸着她的目光。她就去逛服装鞋帽批发市场。
那里东西真多,看得她眼花缭乱,批发价也低得让她咋舌。她给儿子和家里人每人买了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给自己也买了一身。
便宜!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