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大喜。

他赶紧跑去找工友说的那条路，果然有几辆豪华大巴救星一样在路边停着。他急匆匆跑过去，看到大巴车前挡风玻璃下方的牌子，的确是去湖北不同县的。

他顾不得害羞，忘记了胆怯，挨个问经不经过武汉，还有没有六个人的位置。还真被他问到了，价格比坐火车贵出不少，但过年，家是必须要回的，这是比天大的事，贵就贵吧。

车将在傍晚六点半准时出发，明天上午会经过武汉长途汽车站。

小海一路小跑，回到出租屋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其余人。

所有人振奋起了精神，赶紧收拾行李，退了房，拿回押金，拖着行李就朝大巴方向赶过去。

放好了行李，上了车，几个人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才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肚子里。

大巴是上下铺，上铺根本就坐不起来，只能躺着。躺着也好，反正是一个晚上嘛，只是时间有点长而已。

人坐满了，大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乘客们相互呼吸着彼此呼出的气，那气里有葱味儿，有韭菜味儿，有辣椒味儿，有臭鸡蛋味儿。

还有人在吃臭豆腐，让人感觉像掉进了屎坑里。不大会儿又飘出方便面的味道，混合着香肠的味道，酸菜的味道……不同食物的味道不断被添加到这小小的空间。

再加上浓浓的汽油味和机油味、劣质香烟味儿，各种味道混合成一种奇怪的、让人作呕、令人窒息的恐怖味道，可是多数人似乎并不在意。

菊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想把窗户打开，却发现所有的窗户都是封闭式的，只有司机位有个小窗可以拉开，司机嫌冷，不开窗。

菊花心底生出了几分恐惧，她感觉他们就像被狐狸关进笼子的小鸡仔，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弥漫在心头，她的心沉重起来。

她不知道在路上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这十几个小时怎么熬过去。

林林给她宽心：“没事，你闭上眼睡一觉就到了，忍一忍。”想想也对。她腾出两个装馒头的塑料袋拿在手上，准备晕车的时候用。

又上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被塞在林林和菊花的铺上。菊花急忙解释：“这个铺已经有两个人了！”

“加一个，加一个！别吵了！大家都要回家过年！”卖票的看也不看，不由她再说什么，大声喊着“来，上这个铺！上去上去！”

菊花睁大惊讶的眼睛，这么窄，睡两个人都有点挤，如果是胖子，只能睡一个人，怎么可能躺三个人呢？

那个被硬塞上来的人顺从地躺了上来，半个身子悬空着，很难受，但他忍着，一声不吭。菊花不忍心，就让丈夫往里再挤一挤，给那人多腾出点地方。

三个人侧着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躺在一张窄窄的双人铺上，动弹不得。

和一个陌生男人紧贴在一起躺着，菊花有种被强奸的恐惧感。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必须要回，年必须要过的，哪怕是走路也得回。

车一开，菊花的肠胃就开始翻腾，内脏全扭在了一起，胃里翻江倒海，吃下去的东西一阵一阵地往喉咙里涌。

她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然而车里的奇怪味道不断地往她鼻子里钻。

胃一阵痉挛，她赶紧打开塑料袋，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冲了出来，她哗哗啦啦吐得眼睛都睁不开，比妊娠反应还厉害。

周围的人纷纷掩上口鼻。

车上乱哄哄的说话声立刻变成了抱怨。她对自己的不雅行为感到十分抱歉，她也不想啊。难受的胃使她全身无力，只剩下半条命了，她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将死的鱼。

车在多次的一刹一开之间，把她胃里全部的食物全都摇了出来，吐得胆汁都出来了。终于，汽车驶出了市区，没有了红绿灯。

她略略舒服了一点，天也黑下来，她躺在铺上睡着了。

大巴一刻不停地顺着人们已经飞回家的心奔跑着。乘客们都放心地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菊花忽然被一只大手推醒：“下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