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警察维护秩序，恐怕得溢到大马路上。

站里站外人的海挤成了铁板一块，看不到能挤过去的空隙，更看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老天爷！咋这么多人呀！”成灾的人群使他们感到了突然的恐惧。“这咋买票呀！这还能回家吗！”燕儿呆呆地看着，内心是绝望，她脸色都变了。

“走，先看看能不能挤到售票处。”老乡带着他们开始往找人缝往里钻。

人群里闹哄哄的，找人的喊声，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冲击着耳膜。每一个人都高度紧张，每一个人使出全身力气努力地挤着想站稳，可是总被人群带动着左右前后摇晃。

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被带动着移动，忽而被架空，脚再落下来时踩到了前面的人腿上，脚上，被踩的人吼着骂，踩人的也不吭声，他的注意力全部在脚上，都在保持身体的平衡上。

有人被挤得烦躁，开始发飙，猛地用力一扛，前面的十几个人忽然往前一扑又被前面密不透风的人群顶住，他的疯狂冲挤没起实质性的作用。

老乡在前面钻，钻着钻着就走偏了，人也散了，急得菊花和燕儿一直喊着叫着，想把六个人喊到一起。

可是没用！她们的声音被淹没了。就算能听到声音也挤不到跟前来，一分神，反而被人流带到了更远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和行走方向。

紧张，害怕，拼尽全力地钻。每个人都一身大汗，可是越走越散，喊声也听不到了。两个女人被挤得几乎要窒息。

她们害怕了，想挤出广场回到公交车站，可是后面源源不断的人流继续往火车站汇集，不断补充着这铁板的面积和体积，往哪里走根本由不得她们。

脚底下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已经顾不上耳边的喊声骂声和哭喊声，保命才最要紧。

已经忘记了要去售票处，只要能挤出人群透一口气就好，不管出到哪个位置。

整整两个我小时，六个人才先后被人流带到稍微宽松一点的边缘地带。总算活着出来了。

筋疲力尽的几个人腿在颤抖，心脏也在颤抖，说不出的后怕。

他们先后绝望地返回出租屋，却不见林林回来。等到半夜还是不见人影，菊花心里直发怵，难道丈夫出事了？

左等右等，直到天快亮林林才回来，脸色腊黄，摇晃着身子倒在床上。菊花急忙问出了什么事，他竟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菊花吓坏了，一定是出什么大事！她脸色也变了。

她默默地坐在床边上陪着他，不安地等他自己开口。

过了好一阵子，林林才失神地低声说道：“钱被偷光了。”

菊花一惊：“啥？“

她的心好像被重重地击了一锤，瞪大了吃惊的眼睛看着丈夫的后背，忽地站了起来，呆了一会儿，又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

完了，几个月几乎是拿命换来的一点钱，全打了水漂了！

“我担心钱放在出租屋不安全，就把咱俩的工资全部装在内衣口袋里。在火车站挤的时候，小偷就下了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说着，他撕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惩罚自己才好。

菊花赶紧摸摸他的几个口袋，上衣口袋位置被割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里面装的钱一张不剩。裤子口袋也被划了个长长的口子，里装的烟盒和纸巾都被摸走了。

他是沿着公交车的路线一路走回来的。

菊花看着丈夫被割破的衣服，绝望，彻底的绝望！

“早知道就不出来打工了，打什么工！家里的苦活累活都丢给老人，自己跑出来几个月，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真是丢人现眼！那可恶的小偷，要是被我抓住，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林林怒吼着，拳头砸在床上。

小海和燕儿走过来，帮哥分析着当时的情景：“你咋那么大意。我没有带那么多钱出去，我只带了两张火车票的两百多块钱，分开四个内衣口袋装，在那儿挤的时候我都用两只手护着装钱的位置。”

小海为哥感到痛心的同时，很为自己的聪明和谨慎感到满意：“我的钱就算被偷，也不会被一下子偷完，就算偷完了，出租屋还有钱。”

“没事了哥，我的钱够咱四个的路费了。”小海安慰着。老乡也安慰说：“我这儿可以借你们两三百，回家是没问题的。

丢了的钱就当交学费了。出门在外，啥意外都有可能，再小心都不过分。”

愤怒，后悔，眼泪，有什么用呢？

买不到票，咋回家呢？难道在这里过年？不可能！老乡说只能去长途大巴站买票多转几次。

“火车站都那样了，长途汽车站肯定也是那样。”小海说。

几个人在出租屋商量来商量去，想不出任何办法。

小海想起那些很淡定的工友，他跑回工厂门口，遇到几个工友走出来，一问才知道，工友们大部分都走了，现在只剩下二三十个了。

他觉得奇怪，问他们怎么买到的票，怎么上的火车。

工友笑着说：“怎么可能买得到火车票啊，要买得提前一个星期，还得掏高价，现在的火车票很多都在票贩子手里，一张票的价格得贵一倍两倍哦。”

“那你们是怎么回的？”小海非常好奇。

“我们？我们跟老板一起回啊，老板也是湖北我老家的人，他包车带我们回去。”工友很有几分优越感。

小海恍然大悟，难怪总有一部分工友工作不那么辛苦，难怪那些小主管那么认真敬业，死心塌地地为老板卖命。

“那，可以带上我们吗？我们买不到票，也没有门路买高价票，我们就先到湖北，再想办法买票回陕西。”小海急切地问。

“可能不行哦，我们行李都好多，最后一车也一样很挤，你们可以去问问别的回湖北的私人班车，你往前走出这条巷子，左拐是一条大马路，回湖北的大巴都停在那里，都是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