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着的人浑身长了一层刺,那刺也长在了脸上,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由苍白又转成了灰黑。他们低垂着眼皮,没法辩解,也不能离场,就那么尴尬地坐着,周身的不自在。
他们多么希望忽然天崩地裂,好把整个世界毁掉。
崇文和一鸣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不作声,这种集体的小声私下议论会给那些破坏规则的人造成强大的压力,要让这种压力更大!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像是火山爆发,迸出一个愤怒的声音:“让那几家人赔偿大家损失!”
“把他们揪出来!让他们滚到黄河滩去,别在这里害我们!”
“太可憎了,拉出来用锨铲死!”
一波愤怒的岩浆喷发出来,大家开始发泄了自己的怒气,各种难听的骂声此起彼伏地吼起来。
崇文看差不多了,向新队长递了个眼色,新队长敲了敲桌子:“大家静一静,听老队长说几句。”
“大家的心情都可以理解。做假的人是想赚快钱,那是鼠目寸光!倒牌子!咱缺那点烂苹果的钱吗?贪这种小便宜给大家带来了一场灾难!划得着吗?!
眼下咱们得尽快解决问题,减少损失。”崇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大声说。
“倒掉的牌子咱得再竖起来,欺负走的客商咱们得再请回来。大家有啥好办法?”崇文扫视着会场。
“咋请啊?人家躲还来不及,能请回来吗?”这个声音代表了全体村民的担忧。
人群又是沉默,闯了祸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更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崇文开了口:“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
“同意!”
比举手还快,村民们的自觉表决一致通过。
“我还没说呢,你们同意个啥?”崇文忍不住笑了,大家的信任让他很有几分自豪感。会场的紧张气氛稍有缓和。
有人笑道:“老队长的办法是灵丹妙药,肯定都同意,快说吧。”
台下哄哄哄一阵赞成的热情笑声。
崇文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这个办法可能会让大家不太好受。”他顿了顿,很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会场立刻安静下来,一百多双眼睛紧盯着他。
“客商们带着伤走了,咱们得拿出诚意,让人家放心地做生意,这样人家才会回来。等客商卖完了再付款!
这样的话,客商就不用怕再有人做假了,由村上做担保,大家看行不行?”崇文眼神透出不可置疑的坚定,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大家。
人群像蜂窝一样嗡嗡嗡地开始小声讨论。
“要是客商跑了,不付钱咋办?”有人提出问题。
“客商在银行存保证金,存折由村里的会计暂管,密码客商自己掌握。”崇文用自信的眼光再次扫视会场。
一阵沉默。
“我接受!”忽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保证果子质量只凭良心是不行的,得定规矩。接受后付款代表咱们对自己的果子有信心。自己都没信心的话,谁会相信咱们?”
“我也接受,让人家生意做得安心,咱的果子才能能卖出去,老让人家赔钱,谁傻啊!”
“对!客商不做生意了咱就喝西北风了!”
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很快,现场一致通过了老队长的提议,崇文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意,人心齐才能把事做好。
新队长一鸣发表了几句总结性的讲话。这个大问题算是在村子内部解决了。
“还有个问题,”崇文继续说,“过年走亲戚是个很好的信息交流机会,咱们每年过年都能收集回来不少重要的信息。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咱这个地方的苹果不太有竞争力。”
“对对,我老丈人家在北边山里,他们的苹果确实比咱们的好看,又红又大,脆甜!”有小伙子大声说,“我动员老丈人家种苹果,去年开始挂果,今年苹果的口感就出来了,又漂亮又好吃,就是不一样!”
“对了,往北去一百多里路的山区,温差比咱这里大,地势高,日照更强,所以品质更好,这个我也和农技站的朋友确认过了,所以咱们得考虑转型。”
“咋转?”大部分村民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卖苹果难的问题,和品质也有关系。可是也有一部分不愿意折腾的。
“咱们试种的梨的品质不错,桃也可以,愿意改种梨和桃的可以试试。价格目前也很好,因为现在种的人少。不过桃的保质期太短,要改种的得考虑清楚。”崇文说。
“我之前提议过种梨和桃,那时的考虑怀疑苹果是不是太多了市场不需要了,现在看来咱们的品质也不如别人。”
“老队长种啥我就种啥。”有人大声表态。
“对,我也跟老队长。”
“种啥水果大家自己考虑,尝试是有风险的。眼下价格好不代表以后价格也好,看看大家还有啥更好的想法,比如说水果的品种。”崇文笑道。
“不尝试是死胡同,有风险也得摸索新路,种啥没有风险啊?”
“种硬点的好运输的水果吧,李子咋样?”
“李子可以尝试,大家一起行动比我一个人摸索要好得多。”崇文鼓励的眼神总能给村民们信心和力量。
解决了客商的后顾之忧,苹果的销路并没有完全解决,价格也上不去多少,是的,是品质问题。
这使新村人看到了问题更深层的根源,反应快的人已经果断在换果树了,也有坚守苹果阵地的,他们不想冒险,冒险的事让别人去做吧。
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着、尝试着。
每个人的选择都有他自己周密的考虑,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好与不好。但这好与不好也是在事后才好评判,在经历的过程中,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