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没想到正对上薛良的眼神,吓得先是瞪大眼睛,又赶紧闭上。
薛良冷哼一声,王宜静赶忙起身坐到床上薛蟠身边,手微微晃他问:“蟠儿,你爹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快说呀,宝钗送你亲自打的玉佩结子,你送宝钗什么?”
薛蟠知是躲不过了,慢慢儿睁开眼睛,不敢看薛良,瑟缩着道:“我……我把我……的马鞭子送给妹妹。”
他说完这句,自以为隐蔽的悄悄看向薛良,可薛良坐在外头,把他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又正和他对上眼神。
薛蟠吓得愈发抖了,颤声说:“我的东西都在这屋里,妹妹要什么就拿去!”
“你妹妹送你的是亲手打的结子,你就拿这些俗物来送?”薛良沉声教训薛蟠,“都是你平日不求上进,书也不读字也不写,连个能拿出手的东西都没有!不然此时送幅字给你妹妹不是正好!”
薛蟠顾不得下半截疼痛要往床里缩,王宜静忙忙的按住薛蟠,求薛良道:“老爷,不是说是来看蟠儿的,蟠儿还没好,何必这样。”
薛良看薛蟠这等没出息的样儿,又想起贾王两家孩子说话行事,哼得一声才要说话,却被薛宝钗拽住衣裳。
“爹爹,哥哥受伤了,他不能写字的,我不要哥哥的字,爹爹别怪哥哥。”
女儿这般软着声求他,薛良只得叹道:“你和蟠儿是兄妹,他护着你,你护着他,所以他有失礼的地方你不放在心里。可外头人哪里惯着他?他这回为什么挨打?”
薛宝钗怯怯道:“爹爹,哥哥是为了哄我高兴才闯祸的。”
女儿一双眼睛黑亮,极可怜的看着他,薛良软了心肠,无奈道:“他说你就信?”
示意丫头们把薛宝钗抱下去,薛良拄杖起身来至床边,直盯着薛蟠冷声道:“说好了十一月初一送你到荣国府去,还有两日。我告诉你,这回到了荣国府上,你若学不好就别回来了!也别想着略累了苦了回来和你娘撒娇,以往你那些招数一概不管用了!”
“老爷何必这样疾言厉色……”王宜静半推半扶把薛良拽离床边,“孩子就在家两日了,老爷就让孩子心里好受些罢。”
薛良道:“我还有话要和太太说!给蟠儿带去的行李东西里头一文银子也不许搁!不许教他拿银子给荣国府的人递消息要东要西的!瑚儿的性子你知道,他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弄出事儿来丢的可是薛家的脸!”
看王宜静面色几度变化,薛良冷笑道:“我就知道太太……太太可把我的话记到心里,千万别忘了!”
王宜静丢了面子,却只能先嘱咐丫头婆子们看好大爷姑娘,再把薛良扶到廊下扶回去,道:“老爷要发火,好歹给我留几分颜面,怎么当着那些人这么说,让我往后如何镇住家里人?”
薛良道:“太太是定安伯亲妹妹,王家嫡出的女儿,不拘怎样,薛家都没人敢不听太太的话。”
王宜静皱眉一叹:“这些年过来了,老爷何必这样说。”
薛良也自悔话说重了,道:“我不是那等意思……”
王宜静道:“老爷尚在病中,一时虑得不全也是有的。”
两人相携回了前院,薛良走了这一趟,已是累得有些喘不上气,靠在枕上歇了有小一刻钟,又喝了半碗水,才勉强打起精神,把心腹带人抬来的三千两金子亲自查验过。
“给荣国府好好儿的送去,纵见不到贾将军,至少也得亲自交到林管家手里。”薛良嘱咐心腹。
心腹把话重复一遍,得了薛良点头,才带人把金子抬出去悄悄的装车,领了二三十人护着送去。
这边屋内,王宜静服侍薛良在床上躺下,担忧道:“老爷折腾了这一趟,今日就别再费神看账本了,下头的人也历练出来了,事儿交给他们,老爷再一总揽查就是。”
薛良叹道:“换了平日也就罢了,偏今年是回京销这几年的总账,再计新支,这边几桩生意几年没顾得上,也要查一回,省得他们松懈。左右到了过年就轻省了。”
王宜静红了眼圈儿:“我倒宁可这二年亏些,也不想让老爷这么熬着。”
薛良呼出一口心内烦闷,对王宜静笑道:“太太别担心,我最少还得撑上十年,好歹把蟠儿欠下的还了,看着蟠儿成人出息,才舍得走。”
王宜静泪珠滚落,忙拿帕子擦拭了,也想对薛良笑笑,却禁不住嗔他:“老爷只顾着孩子们,就不想想我?”
屋内服侍的人听得老爷太太这几句,都自觉退出房门。
看人都出去了,薛良才笑道:“我怎么不顾着太太?蟠儿真出息了,娶一门好亲,孝顺太太,太太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王宜静捂住脸,抽噎得说不出话。
薛良犹豫半晌,把王宜静的一只手轻轻握住。
“我这身子如何太太也知道,真能再撑十年已是老天保佑了……”薛良叹道,“我不想拿那些话哄太太,太太也别舍不得蟠儿。咱们膝下就他一个男子,他不争气些,我一辈子挣下这些家业又给谁守着?他当儿子的不孝顺太太,太太往后又能靠着谁?”
王宜静哭道:“当初我就该劝着老爷别那么操劳。族里多少人,也就咱们房和二房这么拼着,余下那几家都坐看着咱们忙,等着享福。受了老爷这些年照顾,往后还不一定记恩,何苦来!”
薛良低头笑道:“若我不拼,当日也娶不着太太了。”
夫妻两个拉着手坐了两刻,王宜静止了泪,从薛良手里把手抽出来,给他盖好被子,道:“老爷歇着罢,我去看看孩子们。”
“太太别忙,我还有事想和太太商议。”薛良又拽住王宜静的手。
王宜静抿嘴坐下,问:“是什么大事非要现在说?”
薛良道:“咱们在京只是暂居,明岁早则二三月,晚则四月,是一定要回南去的。”
王宜静等着薛良下头的话。
“咱们家在金陵算是中等人家,和总督道员知府等都有往来,但毕竟不比定安伯府在京中……蟠儿是男子,好不好的能看他自己长成什么样儿,但宝钗却只能靠说个好人家。若我想把宝钗也留在京里,就留在定安伯府托付给伯夫人教养,不知太太意下如何?”薛良认真问王宜静。
王宜静怔了半日,没说话。
薛良叹说:“而且我还有一重虑。说到底蟠儿惹下的祸事不小,若玥姐儿真不好,咱们走了,蟠儿在荣国府,咱家没人在京里,这府上不是越想越恨蟠儿?宝钗生来就比蟠儿聪慧许多,性子也讨人喜欢,把她留在这里,好歹能让这府上看几分面子情儿。”
王宜静想了半日,道:“可蟠儿不能带走已是从我心里挖肉了,如今还要把宝钗也留下……”
薛良道:“宝钗若留在这里,就是从小得伯夫人教养长大,有了这个名头,想必将来婚事能顺当许多。”
看王宜静态度似有松动,薛良心下一转,叹出几句:“说一千道一万,是我没本事,没从科举一道走,只做了皇商,做到底也只得五品之衔,不能为太太请来一二品夫人诰命,只有五品宜人……”
王宜静忙捂住薛良的嘴:“老爷说这话是嫌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