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尚书府出来,古惜今浑浑噩噩的就回了府。
据两个小厮说,他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看了整整半日的天了。
天还是那个天,被四四方方的檐角框的横平竖直。
古惜今坐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双肘撑在膝盖上,木呆呆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天空。
两个小厮在院子里守了一夜,困得直打哈欠。
他们听了连客暄的吩咐,把古惜今留在尚书府,两人回来接待晚上可能会出现的不速之客。
要么说人家是坐刑部第一把交椅的人物,猜的分毫不差。
他俩前脚才进府里,就察觉到一个抱着树干屏气凝神的鬼影。
按照连客暄的指示,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动,只消看着别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趁机占了便宜就行,至于他们想扒翻书房也好,去挖地三尺也罢,只当没看见。
鬼魅一样的人才走不久,他们的古大人就回府了。
虽然两个小厮心里十分肯定连客暄的为人,他绝对不会为难古侍郎,也不会假借保护之名对他做些什么不合礼法的事儿,可是古惜今现在的状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该不是被人拉到小巷子里暴打一顿后给吓傻了吧。
这么一坐,半天就过去了。
期间名唤阿甲的小厮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来请古惜今用饭,喊了十几声的大人,都扔到了风里。
阿乙也不甘示弱,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扫过来扫过去,提心吊胆的扫到古惜今的脚下,想让他挪一挪,哪怕是动一动,也好让人知道他还是有意识的。
扫帚都压到了古惜今的脚面子上,古惜今还是纹丝不动。
这定力,真该去出家,一定能在某年某月成为一代主持。
还是个长得好看的主持!
古惜今在阿乙第三十几次扫到自己跟前时,开口道:“再扫下去这些地砖都要翻出来了。”
阿乙当场扔了扫帚,激动的对端着下午饭过来的阿甲招呼:“快来,咱们大人说话了,好了,好了,终于好了。”
阿甲闻言立马端着晚饭小跑过来,蹲着把托盘放在地上,双手捧着一碗温热的汤送到古惜今嘴边,“大人,这个破天晚些再看也是一样的,您赶快吃点东西吧。您说说您本身就瘦弱,这天一冷您自己都冻的和个什么似的,还不好好吃饭的话,就真的要病倒了。”
“你们两个倒是衷心。”古惜今冷笑一声,接过热汤捧在手心里吹气。
这个衷心,却不是对自己的衷心。
于古惜今而言,莫大的讽刺。
连客暄对他俩下的命令就是务必照顾好古侍郎的起居安全,不得有半分差池。
经过早晨的那一番坦白,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
一个口碑过硬手段过硬的尚书,对自己手下曾经是个小倌儿可以这般的大度不予计较,还贴心的照顾周全,古惜今怎么也不会相信。
最好的理由就是,连客暄知道他的身份,想要查看他到底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万不得已之时,一把揪起,打发出去。
一把揪起,就像是古惜今现在一把揪住石头缝里冒着寒风长出来的小草一样。
不合时宜,不合眼睛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古惜今可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眼中的小丑,却浑然不知。
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的颜面。
连客暄并没有将他赶出刑部,不是吗?
这样就够了,和自己来此的目的比起来,被人当成棋子玩偶玩弄笑话,又算的了什么。
古惜今的脸上,终于有了点鲜艳的颜色,两个蹲在一边的小厮也算是放了心。
扶着已经坐的有些腿麻的古惜今从台阶上站起来,把晚饭阵地转移到了里屋。
古惜今事后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这一天下来发生的种种,从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命该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罢了罢了。”
昨夜被宁识丁闹得就没有好好的合一合眼睛,早上又被连客暄的一席话堵的心情郁闷之极,现在一切都看开了,头一挨着枕头,立马就进入了梦乡。
阿甲坐在屋顶用胳膊顶顶阿乙的胸膛,“你说咱们连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在意古侍郎啊?往常没见他对哪个官员如此过。”
阿乙迷迷瞪瞪的回了句:“嗯?可能是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阵地吧。你也知道咱们连大人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可能现在想开了,想拉个同盟一起吧,连大人的心思,谁知道呢?”
“朝中有那么多想要巴结连大人的官员,连大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一眼他们,为何单对这个古侍郎如此的上心?还有啊,这个古侍郎到底是什么来头,该不会真的如外头传言的那样,两个侍郎之中,有一个是…做那营生的吧?”
阿乙一把捂住阿甲的嘴巴,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这张臭嘴,早晚得把我们害死。别说一切都尚未定论,由不得我们乱猜。即便他真的是做过那种营生,怎么?你还想下去问问大人要不要和你做买卖?小心咱们连大人把你直接关大牢去!”
阿甲被阿乙捂得呼吸困难,两只手扒啊扒的,才把自己的嘴巴从大手底下拯救出来。
“一股子馊味,你小子小解完又没洗手吧?我当然知道这事儿的后果。我也就是同你说说,怕什么。唉,问你啊,要是下边这个真的是那种人,你……”
“我会敬佩他!”阿乙坚定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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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日便是除夕,年集上的人已经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果你家不幸就住在这集市上的两旁,那么这一天,你都不要打算出门了。因为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足以一次又一次把你逼得再给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