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王这团草绒终于“噗”地一声窜出了火苗,他脸色大喜,问淮以为如何平天下?”
大黎王朝,向来对黎室中心不二的,只有中山、孟、焦三国,此番来孟,不虚此行。中山亲近大黎只因为中山王不论辈分,世代为天子伯父,为大黎太保。孟、焦则是在大黎文王少挈时代便绑在了黎朝的战车上。
于是秦淮搬出孟兰言论,阐述道师从孟先生,孟先生教诲,君子先修身,然后齐家,最后治国平天下。淮以为,君子以君子之礼待小人,而小人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天下诸侯,君子几何?小人几何?淮听说中山王子匡,四十载为黎室鞠躬尽瘁,可为君子;淮还听说,孟、焦二君上敬天子,下爱黎民,也可为君子;然而淮还听说,天下有诸侯有不臣之心,不义之举,却自诩君子。”
孟王点头,焦王老泪纵横,想起黎室,心如刀绞。天底下最大的伪君子,便是拿着刀剑征讨四方却披着仁义外衣的宋王宋骁。狡狐宋骁,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秦淮继续说道想平天下,需要内外皆安。如今内有孟兰,大黎庙堂无虞;然而外有虎狼环侧,大黎天下堪忧。内外皆安,首先要有始打虎者,震慑虎狼,以保黎室天下,以延黎室国祚。”
孟王急切地问而黎室内忧外患,内有外戚干政,如今宋一家三代代代与天子结亲,声势滔天,孟兰根基浅薄,恐怕难以制约;外有诸侯不守黎礼,食天子采邑,不行诸侯之事,大国征伐,小国沦丧,天下大乱。内忧不绝,外患不断,如何平天下?”
秦淮胸有成竹,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老练得钓者,一步一步蛊惑鱼儿上钩。他正色说道说了,内有孟先生,内忧可解。然而外患不觉,虎狼并起,则要有始打虎者。”
“孟、焦小国,国祚不断,已是不易。”焦王觉得秦淮就像一个老练的钓者在蛊惑自己上钩,他不肯咬钩,因为他知晓向来只有渔夫钓鱼,没有鱼儿把渔夫拉下水。
“大国征伐,小国人人自危,都想自保,然而能自保否?我乔国前车之鉴,两位叔叔不记得?”秦淮声泪俱下,言语哽咽。
秦淮一言,孟、焦二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天下小国人人企图自保,却又一一沦陷,从四百三十六国到现在只余零头。若是不肯警醒,迟早会步入后尘。
“单单孟、焦,自保已是不易,如何抵御虎狼?”焦王仍旧犹豫不决。他对黎忠心耿耿不假,秦淮所言句句属实,然而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他觉得自己快咬钩了,为人君,岂敢拿一国百万民众,去赌那浩渺国运。
“若是天下诸侯人人都像孟王一般偏安一隅,那黎室国祚不得不断。”不经意间,秦淮改了称呼,其中滋味,焦王自然品得出。
“势单力薄,实在是不敢堵上一国黎民性命。”孟王抱手,语言之间遗憾之意毕露无疑。孟王心软,他害怕自己再被秦淮蛊惑会毫不犹豫地咬钩。
秦淮摆摆手,失魂落魄,乘兴而来,不想却是个败兴而归的局面。天下诸侯之中,中山不必多说,早已绑在黎室战车上。其余诸国,便是孟、焦二国与黎室最亲。若是孟焦都不肯帮他,谁还能助他绝境翻盘?
本来乔国大好的棋局,却败给了宋,留给他的,只有孟先生与乔叔。手里棋子不多,已是绝境。秦淮还想在搏一搏,他不想这么早便从沦为看客,天下这盘大棋,宋骁下得,熊冉下得,他秦淮为何就下不得?
处处尽是棋楸,人人皆为弈士。他秦淮可不单单是个儒家学子,比起仁义之道,他更喜欢纵横之术。
已是绝境,再不落子,便是死境。
“淮承诺,从此不再是公子,不再以乔为氏,只愿九州河清海晏,只愿四海五谷丰登。”秦淮无可奈何,不得不落子。这一承诺,实在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君子有德,承诺必守。
“善,”孟王击掌,“寡人答应了,便做这始打虎者,内勤天子,外御虎狼。”
“孤王赌上一国国运,赌上百万生民,与贤侄一道匡扶黎室。”焦王伸手,孟王与他心有灵犀,将手搭在其上,秦淮会意,也伸手。
秦淮内心苦涩不已,从此天下再无公子乔淮,从此天下只有秦淮。
纵然游说了孟、焦两国,依旧势单力薄,商议之后,孟、焦两王拜秦淮为相,前去联合北境诸国。
选择北境诸国,这也是孟先生的意思,冀州诸国都是小国,与乔国几乎世代通婚。
于是秦淮挂孟、焦两国相印,只带乔叔一人绕道宋国前往冀州。他昼伏夜出,像一匹孤狼一样游荡在宋国国土外围,偶尔露出阴寒的眼光和阴寒的獠牙。
此时的宋王忙于与胡塞作战,已经放弃了对秦淮的缉拿。一个秦淮而已,势单力薄,如何成器,放虎归山又何妨?
一月之后,秦淮两人来到冀州,他在两个月内游水了卫、梁、陈、唐、桑等冀州十二国,最后只说动了与乔有姻缘之好的卫、梁、陈三国。
这个结果不好不坏,秦淮尚能接受。孟先生早说过,卫、梁、陈、齐与乔有姻缘之交,可以为友。齐国早被宋鲁灭了,否则定然是一大助力。
黎赫王二十四年,夏秋之交,秦淮挂五国相印,以尊天子攘诸侯之名,以宋谋害子丑之罪,出师伐宋。
向来只有大国欺凌小国,宋国又是大国中的大国,何曾被人讨伐过?秦淮伐宋,不光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天下哗然,毕竟还未出现小国讨伐大国的先例。
尊天子而攘诸侯,师出有名。
卫、陈、梁冀州三国联军出鹿岭要塞南下陈兵塞上莽原,秦淮亲自率领孟、焦联军北上陈兵剑陵关。
宋王宋骁勃然大怒,此时宋国已经陷入了与胡塞的战争中,实在无暇顾及南北两端。
秦淮岂会没有准备?他一直在等宋与胡塞在阳光大战,然后来一出釜底抽薪。
声势浩大的五国联盟在宋国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螳螂,秦淮再是在剑陵关斩杀宋骁三子嘉德,也还是被宋楚联军逼退。
宋骁当真舍得,把爱女巧玉远嫁熊冉,一箭射雕几何?狡狐宋骁岂会做赔本买卖?
孟、焦割地求和,熊冉大度地把十城之地悉数让给宋骁,秦淮悲哀地望了一眼南方,逃往冀州避难。
秦淮不是个庸人,这个亡国灭种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两次游说诸国,比起先前的五国联盟,这一次的七国联盟声势更大。
宋骁当真怒了,一个亡国灭种当真成了气候。先礼后兵,这是宋骁的规矩,先是邹固从武邑出发,经塞上莽原,过鹿岭要塞,最后抵达冀州;邹固身后,十万宋国雄狮已经兵临鹿岭要塞。
“圣人为何而来?”唐王接见了邹固。
“自然是为天下太平而来,”邹固行礼,说道,“吾王愿天下太平,不起兵戈,然而有人妖言惑众蛊惑诸侯妄想再起战事,吾王宅心仁厚不忍再见黎民受难,于是让在下前来。”
“何人妖言惑众?”唐王眉毛一掀,心里嗤笑宋骁的假仁假义,嘴上还是给了邹固三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