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下次来拜访时再补偿吧。”不动声色地掩去自己的失态，黎落的目光在圣罗脸上一触即逝，后者明显看见了那双尖耳，但脸色并无异样。
黎落心中一凛，端起茶吹了一下，他讨好地笑道：
“一直都是您一个人制墨吗？”
“一年一块，用不着太多人。”雪灵素幽咬着嘴里的糕点，言谈间很是随意：“而且你不是对制墨没兴趣吗，问这个做什么？”
“对制墨的手法没兴趣，但对素幽妹妹您有兴趣。”明知对方听见了自己二人的对话，但黎落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素幽吃完雪沙饼，目光在茶盘上盘旋，似乎在选择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最终，她小心地用两指夹起仅有一根的朱砂泪，然后对黎落那句堪称不敬的调侃做出了应对：“我七百二十一岁。”
黎落微微一笑“我十六岁。”
素幽嚼着朱砂泪，含糊不清道：“那怎么你是姐姐？”
黎落喝了口茶：“精灵的成年不通常是在一千岁吗？”
“……”七百多岁的雪精灵没有再说话，而是用心嚼着自己嘴里的朱砂泪。
黎落盯着那张如同清稚少女般的面孔看了许久，就着喝了好几口茶。
片刻后，精灵少女吃完了朱砂泪，她起身，然后顺手收走了圣罗和黎落面前、手中的茶杯
两人没有试图反抗
随手将茶盘送入虚空，少女素幽把墨瓮扣回，然后说道：
“茶喝完了，你们该走了。”
不待两人反应，她返身走入雪中。
黎落看了看圣罗；后者点头，于是二人起身。
顺手将桌椅摆放整齐，二人亦是离开屋子。
“那个小姑娘。”
当步入天井中央时，黎落听见院中那处雪色浮凸处有人叫喊，而后有寸许黑色袭来。
制止了圣罗，黎落伸手接住飞来之物——是块小墨，布满树叶的纹理
“尽快用，是半成品，过几天就得没了。”
黎落收好小墨，冲着来处微微躬身行礼：“下次来我会带其它的糕点。”
彼方久久没有回应，于是二人再行。
圣罗打开院门时，黎落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
“怎么了吗？”走出院门，圣罗疑惑。
“没什么”黎落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雪渍，然后回头看向小院门墙。
院无匾额，有墨色精致纹理缠绕攀附于门上，木墙无缝隙，通体暗紫。
此刻耳边传来岚城各处的喧嚣，让人有些不舍之前在院中的凄清寂静
黎落伸出右手，摊开，端视良久，然后收回
“走吧，圣罗先生。”
再无言，两人离开此方天地。
※
一刻钟后，岚城宇域中部某条小巷中：
“可以了。”已经离开名为墨隐的暗巷许久，但圣罗却直到此时才收回部分神识，
“圣罗先生您感觉怎么样？”黎落回忆着之前的一切，轻轻拨了拨头发“记得住吗？”
“路线已经改了，我的神识印刻下的是一团浆糊。”说完，圣罗皱了皱眉头：“您下次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去？”
“不妥吗？”
“我和她对上，死的几率是十成。”圣罗以一种简单的陈述语气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那不正好，有墨素的人情，正好以后有保命的地方，如果能用糕点骗她出来就更好了。”黎落则不以为意，坦然表现出自己的利用欲，在圣罗再次劝告之前，他又说了一句话：
“反正我真心觉得她没什么危险。”
“……”
圣罗沉默，再不对雪精灵少女本人表示什么忧虑……只是：
“那场迷阵有些太刻意了。”
沉吟许久圣罗还是说出了自己地担忧：“也许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引去的。”
“那圣罗先生猜的出目的是什么吗？”黎落依旧语气轻松
“或许……”圣罗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回答：“是为了看您一眼。”
“您觉得有谁能请的动素幽？他估计是岚城唯一一位纯粹的雪灵了。”
“……”圣罗张了张口，但是欲言又止。
“那不就得了？”黎落说着，转身指了指远处不时闪现的炽光浊流：“我们待了那么久，但一丝炮火声也未曾听见——那处雪院明显不在内城，而她也根本不打算隐藏……我觉得即使是有人请的动她，她也不会帮忙，而且——”
黎落比了一个用两指夹取东西的动作
“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黎落巧笑嫣然，但圣罗一时有些气结。沉默了许久，圣殿的青年御长才再次发言：
“您回去后得好好修炼了。”
“知道。”黎落的身姿复归寻常，他点了点头，然后轻笑着回答：
“希望您最近不会很忙。”
“我死之前都不会。”
“圣罗先生您说笑了——我又不会到什么过于危险的地方——我还是惜命的。”
“……或许吧。”面对黎落的回答，圣罗含糊带过，短短几天的相处，却已让他对这个仅比自己小五岁的少年有了较深的了解：
少年清稚美丽如女子，言谈温和若春风宜人，但心中极深处，仍有猛虎蛰伏。圣罗想起念界中那纵横千魁的一袭白衣，又想起之前黎落捧出的几块糕点……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三百多年前那位最受世人推崇、堪称绝世的圣女，是否也是这样的性格？
圣罗不甚了解，但想来黎落应当与之有着太多相似。
于是青年御长再次开口：
“您当之无愧。”
“……谢谢。”
远处战火喧嚣，二人漫步深巷，各怀心事，圣罗在思考应当如何处置那些参与袭杀的家族、应当如何让黎落活下去，而黎落则在想其它的事：
比如圣罗的那四式，比如那割开念界的一线，比如那场无边无际的迷雪，比如那处仿若置身隆冬的雪院，再比如，素幽丢出的那块墨，再比如，雪灵丢出墨前喊的那句“小姑娘”。
“圣罗先生，您有笔吗？”将要走出这条无名小巷时，忽然，黎落问出了这句话。
“……有。”
“您觉得她真心认为我是‘姐姐’吗？”
“无法断定。”
“……是吗”
黎落说完，然后无征兆地倒下，早有预料的圣罗提前用灵力化虚为实，接住了少年。
圣罗试了试呼吸越发沉重的黎落的额头……
“该休息了。”
……烫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