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月悬挂在天边，夜空晴朗，但却有灰雪纷纷扬扬，海静止在波涛汹涌的状态，月光在冰封的浪尖流连，世界被四散的光华分割着。
渊海延伸至尽头，勾连崖岸，雪白转为纯黑，蔓延至之后的森林和远处的嶙峋群山，黑白灰混杂的死寂中，有一点突兀的鲜活：
素衣女孩蹲坐在崖岸上，双手抱，精致的下颌轻搭膝头
她的四周环绕着尸体，如山，层层叠叠，鲜红自其中渗漏而出，堆积浸染……
——但少女却不怎么在意。
女孩眼神深邃，始终只是静静地坐着，紫青色嘴唇间吐出的气息不怎么平稳，夹杂着空气的冰冷，呼吸肉眼可见的急促，看上去似乎随时会倒下……
但她的脸色平静，坚定的视线则不时投向那轮圆月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琢磨不透，但见者均能感觉出其中的深刻
女孩就这么望着，直到某一个瞬间，她的呼吸骤然一滞……她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多已化为枯骨的尸体
眼中未有悲凄，亦不见水雾
沉视良久后，仿佛叹息般深吸了一口气，女孩迈步往一个方向走去，踏起的风带着身上华贵的衣袍摆动
——原本与四周的尸体不同，那件精致的长袍没有遭受什么外来的损伤，光洁如新，就如同它的主人那样与这里格格不入，但随着女孩的步履逐渐蹒跚，它的表面也逐渐腐朽，仿佛被千万年的时光所侵蚀，残烬一片一片地剥离……
如同不在意遍地的尸骸，女孩也并不在意自己衣袍的朽坏，她用藤杖勉力支撑着，目光不时游移，仿佛在寻找些什么
……然后
她找到了，于是向着某个方向走去走去
——是那片深邃的黑暗森林
有灰烬顺着足迹飘散，如同一路骤烈的降雪，世界泛起风声，将灰烬卷动，顺着女孩的足迹袭来，泼洒在空中与雪相合
空气中传来逐渐增大的清脆霹雳声
森林的方向，有光芒开始逸散，金色的光点逐渐泛滥到崖岸处，为那些尸骸染上辉煌
于是世界彻底活了过来
月颤，风骤，海流、崖落
冰海开始龟裂，涛尖的月光随着霹雳声寸寸飞溅，四散到各处。月光折射着，将崖岸渲染得辉煌而绚烂，那些飞雪变得漆黑，顺着暴风倾泻而下，裹挟着海水，世界的黑白暧昧的夹杂在一起······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又立在崖岸处，素裸着青春的躯体，当世界崩朽时，她转头，冲着某个地方露出微笑……
灰色的雪涌入视界
※※※※※※※※※※※
浓烈的甜味涌入肺腔，熏得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少年从床上坐起，阳光从窗缝中射入，刺得他有些恍惚。
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但回忆不起丝毫细节。
侧耳倾听，屋子里只有他一人的喘息声在回荡，愣了一会儿，少年想起了些什么，于是他紧紧按住胸口……
“早上好。”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晨起的昏聩，少年对自己无声地道了一声好
走过充满烟熏味的客厅，踱步到洗手间；抬头看时，镜中的人脸色苍白，少年对着镜子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他掬了一捧水，开始洗漱……
镜中的虚像唇角微张：
“※※※※”
水流的激荡有些嘈杂，淹没了少年的视与听，他没察觉镜中的那幅虚像说了些什么
……
洗漱完毕，少年用毛巾擦了擦脑袋，银白色的头发或许是因为反射的光线较多的缘故，尽管长，但总是干的比常人快些。
随手擦去最后一丝湿润，少年拿着发箍熟练而又有些随意地把头发收拾好，走出洗手间，他摸了摸兜……里面的火柴惯例的存在。
少年不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客厅的东南角。打开那处房门，进屋时顺手从门旁的小台上拿了三根香，同样摸了摸……香差不多快用完了。
懒得开灯，直接摸黑到了房间深处，嘴里叼着香，少年“呲啦”一声点燃了火柴。点着了香，就着火柴的余火，他看了看香炉
灰不算太多……和那天早上一样。
“呲呲”
愣神的功夫，火柴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少年拍了拍被点燃的头发，又摸了摸手指……焦了。
没再愣神，少年把手里的香小心地插在了香炉里，细细摆正了三根香位置，他双手合十，然后鞠了鞠躬。
完成了这一处有些四不像的仪式，少年勾腰把散落的香灰赶落，然后端起地上的水盆……
浇完花，换了一盆水放回原处，少年站在香炉面前，看着三根香一点一点的烧完——三根火线的逐渐延伸崩解中，少年嘴唇颤抖，但最终还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走出房间时，他又摸了摸门旁的香……确实不够了。
“……”
少年默立门旁良久，然后抹了抹脸，走出房间。
离开家时，少年检查了五遍钥匙。一路上，他冲着所有人点头微笑——尽管对方只是可怜地看着他。
到达早市时正是热闹的时间点，但没凑热闹，少年只是径直赶往自己要买的东西的所在区域。
十把香，六斤肉，三条各三斤重的鲢鱼、七两白酒……没买菜，因为出门前确认过了冰箱里还有几个土豆和洋葱。
除了冥纸铺，摊贩们大都表示不要少年的钱，但少年只是微笑着、执拗地把钱递给他们——最后自然是少年的胜利，摊贩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叹息一会儿，而后又恢复到生意的忙碌中。
少年趁着最新鲜的时候买齐了所有食材，然后离开市场，回去路上他照计划绕了远路，当经过两个地方后，身上的白酒少了六两，肉、鱼各少了五斤、两条。
回到家，少年把特意买的十把香放好，然后用了一个小时料理好菜品：
清炖鲢鱼汤、洋葱爆肉、清炒土豆丝……忘做饭了
少年挠了挠脸颊，最终还是决定不做饭，端起香和菜，他再次进到放香炉的那间屋子。
把菜放在了香炉前，少年蹲着，一把一把地拆香。
拆完十把，他拿出火柴，点燃。
屋子里变得烟雾缭绕，少年拉开窗帘……
※※※※※※※※※※※※
“您醒——怎么了？”
“……被烟熏的。”
耳边是陌生的铃铛响动，黎落从深眠中苏醒，回答完圣罗的问题，他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朦胧中，名为黎落的少年想起刚才梦中所见：
窗外，隆隆的火车轰鸣伴着光影浮动……
今日下起了晨雪
亦有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