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之力，碎金穿石

洛凌空早已扣弦的一箭射出，伴着风声激鸣，有硝烟起，电光石火间，场中激起漫天烟尘

当烟尘散，众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与大多数人推测的不同，并非血染五步，红颜凋逝那样的残景……

银发少女依旧静立原处，而“她”身后三丈外、圣殿当代御尊圣罗的脚下，有长箭没入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尾羽鸣颤铮铮。

“失礼。”

放下弓，清童子拱手施礼，直起身子，他先是皱着眉头瞥了瞥那名初次见到的银发女子，而后目光转向圣罗：

“尊下什么意思？”

观者哗然，姑且不论无视那名身份神秘的少女，单说孤身直面如今岚城城中唯一的至尊仍能如此霸道……

清童子道心之空明，果然名不虚传！

而面对洛凌空的质问，年轻御尊圣罗的应对很简单：他抬眼看了看远处石阶上的清童子，长剑出鞘半寸，然后眼帘再次低垂，不发一言。

清童子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你——”

“您好。”

质问的话语被人打断，洛凌空闻言一愣，维持着皱眉的状态，他看向发言者。

是那个银发的少女，此刻“她”笑的极雅，言谈间全然没有打断了清童子的觉悟：

“洛先生若是有疑问，还请下来到后方与御尊详谈。”

洛凌空沉着脸，似乎是因为对方的不识好歹，他的语气有些愤怒似的飘忽：“……是在……和我说话？”

少女点头：“没错。”

“……有何指教？”

少女很认真地回答：“您挡路了。”

“……”

窥视着此处的看客中有许多人猜出了少女的身份，但也不由得不为少女的胆识与无知感到心惊：

一个假圣女的身份有什么用？对面的可是那个曾于无尽死荒中追杀战堂通缉令等级为天甲的毒煞十万里的清童子，以他寒如玉坚如铁的道心，怎会只因对手是女子便手下留情。

一瞬间，众人对事态的发展有了统一的预想：

已经结束了

虽然直接让“圣女”这一致命的诱惑展露于众多窥视者面前是一式绝杀，但很明显，那个过于年轻的御尊没有预料到清童子的突兀出现。

后者的现身让情况出现了太多变数，比如之前的那一箭——眼尖的修士在烟尘弥漫中捕捉到了些许流光……那是几根银色的发丝

很明显，清童子洛凌空并不知晓圣殿的计划，他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巧合，但却破坏了圣殿以四名暝侍为饵，引出别有用心者的计划

尽管这一次“清洗”的力度远超以往，但现在相信那名银发少女真的是圣女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暗中等待出手的人大多已因那几根飞舞的秀发而丧失了试探的欲望，而剩下的少许等待出手的人……

他们出手的理由无关“圣女”的真假：

是真？是假？

杀掉不就好了吗？

……似乎如果圣罗不愿任由圣殿进行“清洗”的借口白白浪费的话，他就确实应当于此刻退去。

只是，

有些奇怪……

所有人的想法感觉上去都是如此自然、如此的理所应当，但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某些事情：

比如：

为什么猎首之前不退？

为什么在圣罗来到中羽台的那一瞬间，他们不退？

为什么在那个所谓的“假圣女”发声之前，他们不退？

又为什么圣罗在洛凌空射出那一箭之前不去阻止，结果使得这场本就简陋异常的阳谋越发乏味？

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如今只在意面对那名“假圣女”的挑衅，洛凌空会怎么做——很多人猜测银发少女将会被一箭穿心。

然后，如同回应众人的期待，清童子动了，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踏下内务处总府的七层台阶……

人们的期待从“一箭穿心”变成了“虚火焚身”

三丈、两丈、一丈……

又从“虚火焚身”变成了“引首弦割”

半丈、一尺……半丈、一丈……

期待落空

“失礼了，那么，您请。”出乎所看客的意料，清童子与少女擦肩，却未曾出手——洛凌空一路走出，未曾停步，只是当走过少女身侧三丈，他弯腰拔起地上的箭支，然后转身搭弓……

有人疑惑清童子为何没有对那名“赝品”出手，但没有人会怀疑清童子是要偷袭少女——当飞逝的箭矢射中目标后，所有人的疑惑获得了解答：

长箭划破长空，七丈后，音爆声夹杂着惨嚎，刺入众人耳中——那支箭没入内务处大门的一根门柱，而门柱前方，是洛凌空之前所站的位置。

似乎是为了不损伤内务处的财产，洛凌空未付加任何术法，同时将箭上的虚空之力降到了最低——但仍是将那名精于藏迹的“刺客”“钉”死在了那处空间。

门柱上逐渐有鲜血渗出，但“刺客”仍未显露身形。

“……多谢。”洛凌空盯着那逐渐渗出的血迹化成的人形，恭声道谢。

此时众人终于明白了之前少女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您挡路了。”

原来不是嚣张，而是提醒。

虽然众人不认为那名藏匿者能给洛凌空造成什么威胁，更不认为针对的是洛凌空，但窥视者们大抵知道了清童子让路的原因：

有恩必报——哪怕只是言语的关心。

而且，似乎清童子……并不是被命令来帮忙的。

因为下一秒，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赝品”对洛凌空的感谢做出了回应：

“应该做的，不用谢，还有，我叫凌娅——而且……你确实挡路了。”

另一件事是：

那支虚空箭，被拔掉了

“洛执事，您莫非是想投靠外人？”

说话之人手里拿着染血的长箭，身上穿着厚重的黑红色长袍，他鬓发斑白，但面容光洁无皱。

洛凌空闻言，眉头不知第几次加深了皱痕，他正要说话……

“说了您挡路了——乖乖站好。”自称为凌娅的黎落早有预料地回头，同样蹙着眉头的他看了看洛凌空。

后者结舌良久，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然后众人眼中的“少女”转回头。看向那名手握长箭的童颜老者，“她”问：

“您为什么拔箭？”

“圣尊阁下，您难道真的要借口踏平”老者无视了黎落的问题

“……”圣罗无视了老者

黎落再问：

“你为什么拔箭？”

“圣尊阁下，您真的要一意孤行吗？！”老人依旧无视“少女”的问题

“……”圣罗依旧无视老者

“你拔箭做什么！？”

“难道您想借此换了这岚城的天不成。”老人仍是没有理会黎落的叫嚣

“……”而圣罗仍是不发一言

“您——”

“圣殿真的要与我内——”

——啪

这一次，老人没能无视掉黎落的问题，因为后者不知何时前进到了他的面前。

旁观者看见“少女”伸手夺去老人手中的那支箭，将其钉入那摊人形血迹中，金铁刺入骨肉的声音很是明显，然后，“她”用沾满鲜血的右手甩了老人一耳光。

当老人愤怒愣神之际，“少女”傲立于对方面前，仰视着那张布满深红掌印的脸，“她”偏头问道：

“圣罗先生，我准他拔箭了吗？”

圣罗恭敬答道：“回答圣女殿下：没有。”

于是黎落转回头：“听见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老者咆哮“你这小杂——”

啪——

老人的话被黎落反手的一耳光再次打断

“我准你说话了？身为刑罚司座，却这样不守规矩，莫非……”

化名为凌娅的少年甩了甩抽得有些痛的右手，然后带着和煦的微笑冲老人问道：

“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