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给人戳中痛处的曹嬷嬷黑沉下脸，她盯着仍看着众多女弟子的师姐，心里话就和生了倒刺一样，想要涌出喉咙的同时，也刺痛了自己。

这是她难以启齿的旧事，一旦让太后得知真相，过往的姐妹情谊势必荡然无存。

曹嬷嬷没想到有人会用这件事要挟自己，更没想到对方所求并非荣华富贵，而是要将一个小娘子困在静心庵，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早就不再打听京城中俗事的老师太，一声短叹：“师姐在未雨绸缪。”

“不然呢。”大经师转过身，她少有表露情绪的脸面略显不悦地说：“等着连坐么？”

连坐，师姐的意思是害怕庵堂被自己连累么！

曹嬷嬷恼了。

“师姐，只要我依着办事，就不会连累庵堂，你这样做，弟子们会怎么想我这个主持。”曹嬷嬷当了十年的主持，将静心庵打理得井井有条，师姐的话无疑是在责问她，但是错都错了，曹嬷嬷并不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欺骗下去。

师姐的言行，触怒了身为主持的曹嬷嬷，她不由得寒了脸面，低声告诫大经师：“只要我还是静心庵的主持，就不能任由林氏和师姐胡作非为。”

“庵堂里的女尼不必学谋生的手艺，今日就算了，明日在让我看到，必定严惩不贷。”

言毕，曹嬷嬷作势转身离开，仍站在身后的大经师幽幽说了一句让她不得不拧身回击的话，师姐说

“你又凭什么断定威胁你的人会守口如瓶。”

“做人棋子还想能全身而退，那人能威胁你，自然也能出卖你，师妹，你在皇宫里呆了大半生，怎想不通这个道理。”

回首的老妇死死盯着气定神闲的师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曹嬷嬷心底这点侥幸，这点自欺欺人都给对方毫不留情的剥开，她还能说什么，她无话可说。

师姐信不过自己，曹嬷嬷也不费口舌去辩驳。

世上知晓她过去那段事儿的也就两三个人，曹嬷嬷会慢慢查，查清楚了就是对方的死期，死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二人不欢而散，晚饭曹嬷嬷没有吃，只是吩咐送茶点来的善忍道：“你明日和林娘子不用去经堂了，将她带到我这儿来。”

“主持也觉得大经师的安排不妥？”善忍问。

曹嬷嬷冷眼相待，颔首的小女尼低下头不再多言多语，她遂说道：“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还有，这儿有一封信，明日一大早，你送去京城尉迟府，亲自交给他们家的老夫人。”

王氏与曹嬷嬷是故交，尉迟威获罪服毒自尽，尉迟府上下人人自危，如果不是曹嬷嬷向太后讨人情，王氏也难逃罪责，如今，应该是王氏报答自己的时候了。

当年知道那桩事的不外乎三个人，现在都不在京城，曹嬷嬷也不方便去打听，只能借王氏的耳目去办，到底是陈内官还是俩接生婆出卖过她，找到苗头永

绝后患。

与此同时，另一厢禅房内，林丛丛在枕头下摸到了魏柏留下的信，他说安寄查到与曹嬷嬷相熟的陈内官家在临近的州府，从静心庵出发只需走四天三夜就到，飞鸽传书来请魏柏去探探这个阉人的口风。

“有消息比没消息强。”捏着信的人喃喃道。

她刚要收信入睡，后窗又给人敲响，林丛丛挑眉，等着窗外的人自报家门。

来人喵喵喵了三声。

声音听着很假，绝对不是喵星人，只能是安寄，默默收起火折子的林丛丛，鸟悄走到窗户旁，她哑声道：“谁？”

“安寄。”

安寄没有进屋，而是带着林丛丛到了外边，就是之前魏柏借住的猎户家，其实距离庵堂不算远，菜地尽头再往山坡下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间茅草屋。

出来的时候，林丛丛感觉四周湿气很重，闷闷的还没有风，她与在前面带路的人嘀咕道：“我怕会下雨。”

“一时半会下不了。”男子自信道。

彼时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华照亮了山路，闷也确实闷，不过要说下雨，这天上的大银盘子挂着也不太像。

因为没有风，林丛丛走了几步额头上就见了汗，在眼睛适应黑暗后，小娘子也不用一步一个脚印的挪，生怕脚下稍有不慎，摔出动静来，但是热却是适应不了的。

她用手扇了扇脸，可惜小巴掌带不动风，根本不凉快。

到了猎户的草棚屋子，山里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给黑夜隐藏起来的雨云受强风裹挟，噼里啪啦的往地上落雨。

豆大的雨滴呼啸着斜飞而来，林丛丛和安寄站在屋里，看着外头的狂风骤雨缄默，先头还斩钉截铁的男子，有点心虚的说：“林娘，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乌鸦嘴，咱们谈事吧，一时半会也没人过来。”屋里已经点了油灯，猎户做的木屋也不是粗犷的一眼到底，屋子虽然不大，却用木板和草帘子隔成两段。

外头摆了一张桌椅，里头看着应该是睡人的地方。

安寄随手掩上屋门，隔绝外头的雨水侵入，他拿出一个信封，这也是男子马不停蹄赶来庵堂的原因：“里面的信已经不见了，但是信是给先前碰过头的杀手藏了起来，我的人按图索骥就找到这个。”

“一个信封能说明什么。”林丛丛接过来，凑到油灯前面，借光看清楚信封上的字迹——曹大长秋亲启，大长秋乃皇后宫中宦官之首，小五藏着这个信封，难道想说慕容月在宫中的细作，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人！

危险的念头在心里冒出来，又迅速给林丛丛掐掉，因为她想起魏柏夜里念叨的话，如今宫中已经没有大长秋这一官职了，最后一任大长秋姓曹不错，但她并非宦官。

信是给曹嬷嬷的，信里写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林丛丛和安寄想要知道的秘密。

她将信封还给安寄，斟酌片刻，道：“你猜到什

么。”

“我从放出宫的老宫娥那儿打听到一个事儿，就是曹嬷嬷当年在宫中如日中天，为什么忽然要辞官出家，老宫娥说是有人到太后面前告状，说曹嬷嬷在宫外养了一个私生子。”安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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