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神色毫无变化,只是眼神中却是错杂了一些赏识。
“可若是你拜托的那位道长,再见过了苏稚之后,有了自己的算盘叮当,反倒是未能遂了你的愿,你又该如何?更何况这位沈冲道长的来历,连老夫都犯迷糊呢!”
老人微微一笑,旋即由喜转怒道,
“十年官场弹指间,原以为你能学到些处事圆滑,没曾想刚回家,就要去惹那尊龙虎山真人!董诚凯,你是当真不知道死活呢,还是存心要去找死呢?”
“龙虎山天师府外姓戒律祖师爷,怎么?出去十年,走了条断头路的武道,摸清楚了人家的跟脚,就以为知己知彼了,百战不殆了?”
“不过是因为他当年打趣了你几句,就能让你董诚凯惦记到今日?难怪你这辈子都是修不出头的蛮力莽夫!”
这一瞬,董诚凯脸色煞白,如临大敌,诚惶诚恐般跪伏在地,思考了久久也是未敢抬起脑袋来。
苍髯老翁倒也没有要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了,随口道,
“既然人家没有一巴掌当场把你拍死,那么以后应该也不会偷偷摸摸一拳头把你砸死,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起来吧,云岚山,一个躲藏了百来年的地仙老祖,老夫还是不怵的”,老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枯瘦的脸庞上,满是清冷神色。
深深一叩首后才缓缓起身的董诚凯,直到此刻算是看清了老翁的面貌,约摸五尺出头的个头,枯瘦的似槐树树皮的皮肤,在油灯的映射下有些可怖。
“当年你无意间入了书房密道,那么算起来书房内的文献载料,也都被你看了去罢?”
房内踱步的老人忽然间的一转头,便是直直迎上了跟随踱步在后的董诚凯,
“除了心眼小之外,你倒是还算是机灵,没白费老夫的栽培。”
早已是满头虚汗的董诚凯,属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知老翁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释放境界上的威压,如此一来,更是让董诚凯如坐针毡。
也许是多年来久居深院无人畅谈,没过一会,老翁便开始了自言自语,
“三合镇啊,好一个三合!”
“一块糕点本就连三个人分都嫌多,自然容不下第四个人来抢。
“可你兵家初祖执意如此,贪图这块蛋糕,不就是招来杀身之祸吗”
“三教一家啊”老翁拖长了调子,似是等着人的回答。
“互看生厌!”
最后那句回答声,清脆硬朗。
老翁满意地朝董诚凯点了点头——颇具慧根。
说罢,好像想起来什么的老翁,骤然发笑,笑容扭曲,极为放肆。
这一次,老翁背对身后的董诚凯,问到,
“你们读书人之中,是不是有句话,说的什么君子不什么来着?”
四野沉寂,随后掷地有声。
“君子不欺暗室”
“哦哦,对的!对的!君子不欺暗室,好一个不欺暗室!好一个君子!”
——————
虚游街,
言出法随的沈姓道士,随手一挥,便是将怔怔失神的苏稚禁锢在了一方道门八字真言汇聚而成的小天地内。
对于已然如砧板鱼肉的苏稚来说,自打入了云岚山修行之后,还没有过如此之恐惧的性命攸关。
云岚山一脉善于练就瞳术,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虽然是无法同龙虎山正一道门那双能破妄破虚的道法神眸相提并论,但也算有几分玄妙。
毕竟蝼蚁毕其功,最终充其量也就是咬了人疼一点,如何能与龙象此类的生灵相提并论?
可说到底,对于一个宗门不如人家龙虎山一个山头那么大的门派来说,能被人用龙虎山破虚道法来嗤笑,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明贬暗褒的说法了。
苏稚自认为天资尚且不算愚钝,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天份。
云岚山谷主花费一甲子光阴方才练就的“藏魂于眸”,放在苏稚身上也不过半甲子的光景便是学了个大概,这也成了苏稚敢与那位二品武夫的少卿大人同行的缘故。
“藏魂于眸”作为云岚山瞳修的保命之法,不同于寻常修士那般将己身的精魄孕养在了自己的法宝或是身外物中,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精魄藏匿蕴育于眼眸中。
这等内化升华的手段,倒是和剑修在本命飞剑上蕴养剑气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