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相思难除,故人何处
郭动缓缓看向四周,只见这密室之中是铺天盖地的画像,而这画像上的都是一人。就是此刻身处密室的郭动。郭动忍住内心复杂的情感,慢慢靠近那些画像,画上的自己神态各异,有半梦半醒的自己,有低头看书的自己,有闭目假寐的自己,有谈笑风生的自己,有冰冷皱眉的自己,有翩然舞剑的自己……阿离的画作中尽是有如此之多的自己。而那时,阿离也只见到了镜域之中的他。这些画作却是这么形象逼真,仿佛是看着画出来的一般,却全是阿离的想象么?一时之间,震惊,内疚,自责,后悔一齐涌上心头,合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双目氤氲,仿若雾气缭绕。
郭动绕着密室走了一圈,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自己。转过身去,却在抬眸的时候,看到一张木桌。木桌上面,还放置着白纸、毛笔与砚台。郭动走向那木桌,坐了下去。端详着那张铺好的白纸上,只见那上面没有画作,只有一行字,字迹清雅秀丽,与外面悬挂着的画像上的簪花小楷一般无二。
正是阿离的笔迹。
而那白纸上只有寥寥八个字。
“相思难除,故人何处。”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在桌上那张白纸上,郭动的手轻轻抚上那行字迹。
想当初,阿离在镜域之中便认识了自己,只是当时以为自己的身份是浊江部落的长老,阿离埋伏在自己身边也只是为了帮助江飞狐。也不知后来,阿离知道自己是清水太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或许,比当时要痛苦一万倍吧。阿离对自己的爱竟是从镜域便开始,那之后很久,自己才进了天坑,入了幻境,识得若贤,而后,就当自己已经返回黑水渊,在沙屋中遇到阿离,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郭动难以想象,这日子漫长,阿离是如何依靠着一面之缘的情感喜欢他直到黑水渊大战,最终,带着这份爱离开人世。
郭动看着那还未敢的墨水,提起毛笔,蘸好墨水后缓缓落笔,脑海中回想着阿离的模样,之后,又是想起沙屋中第二次见到阿离,虽是第一次便被她的容颜惊艳到了,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郭动才觉得,那最像真是的阿离。
郭动尽心尽力的画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搞砸了这幅画像。然而,南熏太子本身好像就会作画,这一幅画画下来行云流水,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全幅下来,竟是丝毫不比阿离的画作逊色,甚至,还略微高出几分。
画完之后,郭动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长舒出一口气,以此来平复心情,目光却还是落在那副画像上。
只见,画像之上的女子坐在房梁之上,华衣裹身,外披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从房梁是倾泻而下,挽迤于地,一头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只剩下一缕,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眸灿若星辰,因为笑着而微微眯起,脸上笑意和煦如同三月春风,贝齿粉唇。情态、神韵皆表现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仿佛那女子下一刻就要从画像中走出来一般。
这正是郭动在沙屋之中第二次见到阿离的样子,只是那时候的她面带薄纱,郭动却刻意将那面纱去掉,画出了阿离本身的模样。因为,只要一想到那面纱,郭动便想起南越与阿离之间的关系,想起阿离在黑水渊大战上扯去面纱,自愿赴死的模样。他不想在画作中,阿离还是那么沉重,隐藏着最为真实的自己。
阿离的字迹旁是郭动的画作,清秀小楷配上美人图,亦是别样的赏心悦目。
若是阿离还在这世上,看到这幅画作,定然是会欢呼雀跃的吧。
可惜,红颜薄命,佳人已逝。她却是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整间密室像是处于白昼之中。郭动一动也不动看着桌上的画像,也不知端详了多久,他才把目光从那副画像上收回,眉头轻蹙,之后又是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目光之中满是冰凉。
来到清水国后,为了南越,为了天河,郭动杀了无数的人,其中不乏女人,他都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因为他知道,他们罪有应得,或是碍着了自己的事。可只有阿离,是唯一一个让他难以释怀的从他手中死去的人。也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羁绊。
郭动走出密室,合上了那面墙。手中断剑执念汇聚,郭动默念法诀,对着这面墙挥动着剑。忽然,这面墙上乍现蓝光,不到一瞬又是消失了。仿佛刚刚只是错觉一般。
郭动收回断剑执念,这面墙,已经被他所封印。这满屋子的回忆,只是阿离一人的,他不想再让别人看见。
屋内只剩下一片漆黑。郭动没有使用夏火,径直走出了阿离的屋子。此时一片漆黑反而更让他觉得安心。
远处的空中已经有了些微亮的光,地上江飞狐的尸体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面目狰狞,身体扭曲。
一阵清风吹过,细细嗅来,浓烈的血腥味中夹杂着一丝清香,郭动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阿离的院落中满是迎春花。红墙琉璃瓦下竟是如此春意盎然的景色,也能想到阿离平日定是个精心细致,热爱生活的女子。
细碎柔软的嫩黄花朵随风摇曳,香气便愈加浓烈。郭动想起江墨于自己的嘱咐,让下次去阿离墓前的时候记得带上迎春花,于是,便往那丛迎春花中走去,轻轻一折,一枝干的迎春便与花丛分离。
“想必,自己院落中养出的迎春,你也会更加喜欢吧。”郭动轻声说道,却是说与清风,无人回应。
郭动将那枝迎春收入储物袋中,一个飞身,红墙之上一个红衣翩然越过,速度之快根本无法捕捉。郭动隐于阴翳处,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住所。此时各个驻扎的营帐已有了些许噪音,士兵们已经开始起床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郭动一夜未眠,自己得先回去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毕竟过一会儿,又将是一场不流血的战役。
而彼时的黑水渊还是一片寂静。只是,南琛的营帐之中,已经点亮了蜡烛。屋内只有南冲一人,此时他已经醒了过来,却是双目张开,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鬓角的白发错综复杂的与黑丝交织,像是又老了许多。此刻他只是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