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护士推开单人病房的门,她熟练的为病床上的患者替换新的输液吊瓶,稍作检查确定没有异常情况,便端着器具离开。
病患安博明的右手搭在被褥外,他的头深深陷进雪白棉枕里,散在两侧的柔顺黑发多天没洗,却仍旧清爽干净。沉睡时他的神情自然而安宁,较之清醒时多卸下几分疏远的戒备,但随着他胸膛起伏的加快,他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一道道纹路挤在皱起的眉头周围。
挣扎没多久后人猝然惊醒,他下意识地弹坐起来,手因连着输液管而扯动铁钩,引得病房内一阵哐当铿锵响。
抬眸眼中满是薄情寡义的凉薄,参杂着慑人的肃杀之气,他飞快瞥过床头柜的物品与挂钟,头脑混沌的他很快明白自己的大致处境。他撞伤昏迷后被送到医院,现在已经过去两天,陪同他的人也许是剧组的同事,只留了水杯在这。
边换换活动冰冷的手脚暖身,安博明的目光渐渐回归平和,也边凝神试图抓住现在残留的梦境记忆。
太庞大了。这是他能做出的唯一形容。
明明才是四十八小时,或许更短的时间,他竟像活了好几辈子,活成不一样的身份经历不同的人世。古代的官员,乡里的教书先生,上阵杀敌的将领他仿佛是混乱的时间线上的演员,上一刻还是战火纷飞年代里为生计而四处奔走的穷苦人,下一刻竟又变成了在那纸醉金迷的年代中夜夜笙歌的赌场大亨。
梦境随着全身上下的苏醒消散,那些个或波折或平淡的剧本,穿梭眼前的配角们,曾鲜活清晰的存在竟一一逃出他的脑海,如今他抓住了仅存的信息,更按捺不住心中强烈的情绪。
猫。
通体雪白的蓝眸幼猫。在他梦中的每一世里,他永远都能找到这白色的身影,并且总能关联到另外一个若隐若现的人。
然而令安博明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那梦魇烙印在他心神上的痛苦与绝望。哀叹着往后重重一靠,他看向自己恢复温度的手心。
梦他现在忘了个大概,只留下无比模糊的轮廓,可每一次死亡来临前充斥内心的屈辱,愤怒,困惑,以及如黑影般挥之不去的阴鹫随着他经历的次数叠加越垒越高,差点影响到他现在的心境。
原先他只是猜测自己与猫妖之间有过渊源,此刻他则能百分百肯定,他们不仅早就认识了,或许还有别样的,更深一层的联系。否则为什么每次猫妖出手,都要变相从他这获得准许,以及他那些无法解释的熟悉感、真实的梦境统统绕不开猫妖的影子。
回想着之前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安博明似灵光一闪,抓住了关键线索。
猫妖第一天赖在他房间不肯走时,曾说过。
ashash我愿意屈尊在你这待着,可是你八世修来的福分
急需印证的安博明死活想不起梦里自己到底经过了几世,他的记忆力从来没有这般孱弱无用过,像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结实肌肉的病秧子,风吹就倒。然而他试着去回忆其他事,甚至是小时候做过的郊游梦都依然清清楚楚,却唯独记不起刚才的长梦。
该死
最直接的办法,只能是去问猫妖。可在医院别说猫了,他连一根动物的毛都找不到。尝试呼唤几声无果,他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血糖低再加上刚醒来就碰上烦恼事,安博明有些恼怒成羞,自己拔掉输液针就想下地。
也不知道那天和他一起的黄子茹、任雪珍他们怎么样,但据当时的情况看,摆脱腐尸纠缠的任雪珍估计是安全了。
这么想着他扶着墙走到门边,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轻便休闲衣的任雪珍。
与他迎面相遇后任雪珍不由得一愣,彼此大眼瞪小眼片刻,她温柔的笑道。
你怎么醒了就这么着急要走,这次病假费用可是剧组报销的,医生说等你醒了还要再做一个检查呢。
安博明毫无心理准备,开口后语气仍旧干巴巴的。
没想走,就是想透气。麻烦任姐你照看我了。
我正好自己有事来医院,索性来替班。毕竟,怎么说呢博明你可是我无以回报的大恩人。
难不成任雪珍当时从头到尾都有记忆?
不擅对外人解释的安博明想到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刚着急地张嘴想糊弄过去,却被对方打断。
我不会多问你一句的,因为这一页早该翻篇了。博明你只要知道我很感激你,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极尽所能的帮助并回报你。这样就可以了。末了她又眨眨眼故作好奇地调侃道,除非你肯跟我说,那我自然会搬好小板凳,洗耳恭听的哟。
安博明实打实的佩服对方的体贴与坚强。
暂且不提那腐尸亡魂与现在这个任雪珍到底孰真孰假,谁对谁错,单就这些年任雪珍的遭遇,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一个来自自己所变的怨魂的疯狂报复。
几番犹豫后,安博明退开半步让人进来,关上门时他也轻声纠正道。
其实真正帮了你的并不是我,他很难见到。
听到他的话任雪珍仍未感到意外,面色如常的点点头。
那ashash我想那位难以现身的恩人也一定和你有关或是认识吧,在没能直接报答他前,我报答你也算是一份心意喽。
见她是铁了心要回报自己,安博明疲于多费口舌拒绝,况且叫出猫妖让她找对目标更是难上加难了。他微微点头也将这话题一笔带过,彼此心知肚明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