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树俯瞰地面,哗哗摇动着柳枝,招摇又得意,它盘踞土壤之下的每条根系仿佛都在窃笑着,等待气数已尽的陆柳鎏成为自己新的养料。
年龄历练上看,这柳树远远不足通智化灵的道行。如今竟能奴役人魂,违抗天命法则,除了有借助邪门歪道修炼,还蹭了别人的顺风车。
别人正是现在快气成刺豚的陆柳鎏。
为兑现上一世的吕九笙许下的愿望,过去还只是猫妖的他信守诺言,在吕宅一待就是新的轮回,等来了安博明。
沉睡修养前,他自然会用第九尾的力量实现一个愿望。
吕九笙遁入佛门时因心中有愧,又急于摆脱他,于是将这个近乎万能的珍宝,送给自己抱有歉意的亲兄弟
其实差不多跟踢皮球一样。
越想越气,越气就想张嘴怒喷。
陆柳鎏深吸一口气,梗起脖子指向柳树顶,结果表情却是与内心狂怒相反的严肃。
我不就是在你树根底下睡几年么,我警告你别太得寸进尺哦,你爸爸我生起气来,连自己的腿都能打断。
他趴在地上,用爪爪扣泥巴的姿势去恐吓别人,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即将突破的柳妖果真不将陆柳鎏放在眼里,它壮硕的枝干中不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直朝匍匐挣扎的他讥讽。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饭卡喉咙要人命,陆柳鎏抽空瞥了眼同样凄惨的安博明,张嘴哇哦,瞬间放心。
于是他无视那边垂死挣扎的前主人,眯起两眼一改焦急不甘,扭头却朝吕忆南看去。
哎唷,小南南啊。在这万分危急的节骨眼,他却跟占尽上风的敌人闲聊起来,一脸的懒散享受。
你真的,有那么爱你的怜晴小姐么,哦不,应该是怜晴夫人啊,她可是你父亲明媒正娶过来的小|妈呀。嚯!刺激。
吕忆南没有回应他,只是指甲又嵌入了几分,警告他最好不要再诋毁姜怜晴。
一双白皙的脚已鲜血淋漓,伤处皮肉外翻惨不忍睹,陆柳鎏跟没事人似得,单手撑着脑袋继续道。
你若真的爱她,那你怎么不向我许愿,让她逃,让你们逃,或者让她复活?嗯?
从此双宿双飞,缠缠绵绵,相伴到天涯,相守至鬓白。哎ashash话本里不都这么写么。
怎么,她代替你坐上喜轿献活祭的时候,你就不想救她?
那吕华皓发现你的身份,要她替你去求情,你也肯让她去?你还是不是男人,哦,我忘了,你活得的确不像男人。
嗓音渐哑,句句简单的轻语,却拥有难以抗拒的蛊惑力,叫人不得倾听下去。
更致命的是,字字诛心。这点能从吕忆南愈发狰狞的神色得到求证。
说着说着陆柳鎏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道。
说到底,你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复仇,还不是只为了自己ashash
压制他的恶鬼面目扭曲,一晃眼失去了正常人样,眼鼻口耳周边的软肉迅速腐化,剩下漆黑如墨的骷髅洞。
那张大到极致的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吼,试图反驳任何言语。
怒号震散了所有吊在空中的人皮傀儡,吹散了四周飞舞的柳条,但却不能让吕忆南如愿,阻止陆柳鎏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扬起嘴角,露出轻慢又渺视的笑容。
看着他,就像在看污物池里的蛆虫。
在鄙夷之外,不屑给予更多余的目光。
你应该不知道吧,凡人能见到我并向我许愿,那必定是在某一念想极深,渴求最盛的时候。姜怜晴第一次求你带她逃离吕家的时候,你身份暴露被她多方打点护住却反给揪住把柄,送进祠堂酷刑审问的时候,她只想要你给她一个最简陋的婚誓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恶鬼终于被最后一句话击溃,弹起身体扑向陆柳鎏的喉咙,两只扭曲的手依然锁着对方双腿。
同一时刻,神色异样夏英哲也拗断了安博明的脖颈。
受害者身体栽倒,刽子手喘息瘫坐。一场毫无悬念的谋杀剧落下帷幕,但四周无人鼓掌欢呼。
夏英哲屁股着地后,总算是能重新思考了。
对头脑混乱的他而言,看见养子一动不动的尸体后,第一时间占据他大脑的不是任务失败,而是亲手杀人后难以形容的崩溃欲。
杀意是真实的,没有任何理由、角度能够辩解。
他的的确确是要抹杀掉安博明的存在,一个清晰无误的目的。
张嘴说不出话,夏英哲伸出的手更颤抖得厉害,不敢确定对方的生死。这份罪恶感压得他无法呼吸,直到,他瞥见了安博明兜中滚出的红玉碎石。
那是他在车上提前给对方的挡灾玉。
像被活活取出的人心,鲜红艳丽,边缘破碎得七零八落。
又一声恶鬼咆哮钻入夏英哲耳中,尽管汗流进了眼中模糊视线,他仍目睹了陆柳鎏的手贯穿吕忆南胸口的全过程。
于掌心盛开的红花,是一颗完整的,正在跳动的心脏,当粘黏在表层的血肉纹理一一剥落后,重新出现在他掌中的竟是柄金光微闪的塔铃。
我抓ashash到了。
阴谋得逞,陆柳鎏没控制住龇牙笑成了三瓣嘴猫脸。
下一刻手腕翻转,他右臂如抽刀出鞘,利落的拔|出血窟窿。可他掌中的塔铃却凭空消失,不见踪迹。
血水四溅,亦将吕忆南一身染成了红衣,随血滴落的还有他满身的皮肉骨骼,一片片一块块散开,状如鱼鳞,形似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