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成子木讷地瞪着袁泰,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哀伤的情绪,这哀伤还不是因为袁泰而起吗?
扪心自问,汤成子深知这场战争相当突发,有准备不足之弊。
当他刚刚打下这个主意时,险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他——这个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百岁老人一手策划的。
好战本是年轻人的事,他犯不着、没必要、也无须有主动挑起战争,搞不好就会晚节不保,甚至带来深重的灾难。
风险?战争必然带着风险,更何况这场战争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开启。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汤成子虽然预料到袁泰所言的风险,无非是十恶岛飘忽不定,很难寻觅到他们的踪迹,因此即便想战,也格外困难。
七星群岛得率先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找到十恶岛,才能求得一战。而找到十恶岛时,究竟是怎样的景象,却是难以预料的。
但是,为了考验袁泰的真实品性,为了证明自己眼光独到,为了孙女的一生幸福,战争又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尽管这种选择非常残酷。
为了这个自私的目的,汤成子将整个七星群岛拉入战争,看似荒唐又狠辣。
但是,正如他着眼长远的考虑,一旦袁泰果真是那个值得信赖、可以寄托、终将奋起的人,那将是孙女之福,乃至整个七星群岛之福。
现如今,西灵海和南明海的联系日益紧密,真元大陆虽然距离遥远,迟早有一天,会注意到海洋上的这股新兴力量。
汤成子即便不占卜,也能凭直觉感受到,一场前无古人的巨变恐怕已经悄然酝酿。
修真,或许已不是唯一的选项;然而,修真,又是一个基本前提。
但愿袁泰能够顺应变化,变得更加强大;但愿七星群岛能安然渡过这场巨变,继续保持太平和谐的光景。
老谋深算,也许就是说我这种人吧!汤成子心底自嘲,不如换作深谋远虑,这样我的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汤成子的哀伤只短暂停留,隐秘如角落暗影下镇定潜伏的老鼠。从袁泰毫无变化的表情看出,他应该是未能察觉。
所以汤成子立即摆起臭脸,教训道:“出征之前,切忌说这些丧气话。个人悲观事小,动摇军心事大。我作为统帅,有权处置任何一个将士,哪怕你是七星大祭司。”
话音如雷,袁泰被吓得缩成一个小点,亦如隐秘的角落里的老鼠,却在瑟瑟发抖。
他赶忙改口道:“大祭司莫怪,我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出了这个门,就打起一万分精神来。让昂扬的斗志充盈在你的一举一动中,不许泄露出半点心虚胆怯。”汤成子振声叮嘱,余音绕梁,一声声地都绕进袁泰的耳中,沁入心里。
袁泰满口答应,躬身准备拜别,却又被汤成子叫住。
大殿火光明亮,把高大石柱照得倒影横斜。它们的影子更加粗壮,像一大群七星群岛的祖先显灵,又像他们讲述着一个个厚重的历史故事。
袁泰站在火光之中,身影融入石柱的阔影,就像身心都将被它们同化。
他微微倾身,默然静立,连呼吸都变得静默。
而在大殿之外,风肆虐地刮着,树籁嗖嗖地响,正如袁泰此时的心跳加速。
稍候片刻,却见汤成子从腰间取下龙纹玉佩,交代道:“此乃太古先祖所传,里面豢养着一条真龙,关键时刻可以防身,你且拿去。”
“大祭司,万万使不得。我小兵一个,不敢接受如此瑰宝。”袁泰不敢去接,善意地劝道,“出征在即,三军不可夺帅也,还是大祭司保留为妙。”
汤成子一脸轻蔑地说:“区区十恶岛,伤不到我。”
他叹息一声又说:“若不是可能有枪炮的存在,我也不会将龙纹玉佩给你,就怕你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如何跟燕燕交代?”
“对了,燕燕最近还好吗?”袁泰似深还浅地问。
“好得很,只躲在闺阁里,一门心思绣她那块《龙飞凤舞》。”汤成子面露微笑道,“就等着将来成婚,挂在婚房里,那是极好的装饰。”
袁泰蓦地羞红了半张脸,欣慰道:“我还以为这婚事算是彻底黄了,没想到……”
他笑盈盈地说着,却很会把握分寸,只说了个开头,希望剩下的由汤成子帮他补全。
汤成子果然没有多想,直言相告道:“老头子糟得很啊,我居然还抵不过你这个外人。”
他一手勾着龙纹玉佩,一手悬空点动手指,谆谆又说:“婚事虽然没黄,但毕竟还没红,所以这龙纹玉佩你得拿好了,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