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讶,你居然对文艺有如此了解,这并不像是空中花园中可能会有的人——不过那并不重要,我对此感到确切的惊喜。
-至于我,无论如何,我对你可能的情感问题确实没什么能给出的建议。尽管如此,如果你乐意,我还是很愿意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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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渡鸦:
-感谢你的信任,我想,我应该对此有所回应,在生活中我和身旁人的交流也有些诡谲,我是说,很多时候在亲人间也需要维持所谓的礼仪,这常令我感到窒息——不提那些了,毕竟我也没有要求他人承担烦恼的权力。
-回到我上次提到的爱好分享上来,上次我提到的建议,我想那和我的目的有所偏差,我重新思考得出的结论应该是自由,而非爱情。你对《暴风雨》的解读令我耳目一新,我想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种行为,就是解构。如果从教育和人本性的角度来解释那不勒斯王子和妖婆孩子的行为,确实能得出这样一个新的结论。
-但在那之后,我感到了一丝冰冷——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指你或是某个角色,而是在那以后,我曾经从歌剧中感受到的平和、结局给我带来的心动,悄然消散了。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现在再回过头去看收到你的来信之前我对它的看法,就显得有些可笑和浮于表面了。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冰冷,好像温度消失了,只剩下那蕴含着韵律却空无一物的躯壳,整个故事是如此的空洞以至于一句话,“米兰达在孤岛上得到爱情,并借助魔法夺回自己的故事”就能够概括整个故事。
-我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些真实的、温暖的情感,好像离我远去了,你能否救救我?
-你迷茫的,伊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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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斯:
-许久不见,抱歉前周外出任务,没能住在空中花园,我仔细地看过了你的来信,有些焦躁,请原谅这字迹,它可能会以一种非常潦草的形式承载接下来的内容。
-你应该听说过一种说法,即,悲剧远比喜剧拥有更强的感染力,你是否想过为什么呢?
-有关解构主义,我得说声抱歉,那只是我的一个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那本质上忽略了人文的价值并否定了美。事实上如果运用解构的思维分析一切,那么文艺创作就没有意义了,一个起因-经过-结果足以描述任何故事,这当然不是你我想要的不是吗?
-另外,解构之后的歌剧,仍然有它的价值,尤其是被放在时代背景下和当时的人群中解读的时候,伟大的作品中常常是由时代的化身,或是某个人群的化身所上演,而分析这些东西,仅仅学习艺术是远远不够的。
-我将从一个故事来说明以上的问题。
-我第一次接触的剧幕是《胡桃夹子》,那是芭蕾舞剧,并非完全地歌剧。那时的地球还在黄金时代,人与人之间还有名为“国家”的隔阂,虽然这些隔阂都因为帕弥什这个生存危机而被掩盖了,很讽刺不是吗——抱歉,我又说题外话了。
-年幼时和一群“外国”同学一起看了这部芭蕾舞剧,可那时我的外语能力——是一种不同的语言,并不怎么好,因此听不懂演员的台词。但只要看着舞蹈演员的动作和听着那些声音,我就能真切地感觉到兴奋、欢快和活力,也就是被激活了那种感觉,对情绪的感觉,对那些只能通过歌剧展现出的美的感觉。
-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仅在笔尖才能传达的那些,我同样无法想象一段优美的台词在现实中会如何上演。
-那就是我想表达的,感觉才是重点,这感觉甚至能跨越语言传达给所有人,更加证明了它的存在。另外,这也是为什么通常更推崇悲剧的原因。
-比如我们之间,假设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而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笔友关系,最后却永远无法见面。就算对我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损失,但如果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是一部作品,那么观众肯定会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不是吗?
-你看,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悲剧更能让人记住,产生更长久的印象呢?那可能是因为快乐的感受千篇一律,个人的悲痛却有万般面孔,而当你看到台上之人的悲痛与你心中最不愿与人言说的痛苦相契合时,刻骨铭心便发生了。
-当然,我最近数年都沉溺在工作中,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只是一些拙见罢了,也愿意倾听你的成果,或是你拒绝接受的理由。
-你诚挚的,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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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渡鸦:
-你绝对不会想到我看到你所写内容时的惊喜,就在这几天中,我发现我的想法居然和你所写不谋而合。
-我重新翻阅了我观赏过多次,却在内心中敬而远之的《哈姆雷特》,我曾觉得莎翁如此对待这些角色未免有些太过残忍,而当时我才意识到,那决斗并不只是人与人的决斗,理想和现实的斗争,而是理想者和现实中存在过的人的化身的决战。
-我不知道要如何描述那样的冲突,但那种冲突,可能才是我如此害怕这作品的原因,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克劳狄斯,却不知为何。
-另外,你提到了你的工作,冒昧问一下你是军人吗?如果是,能跟我说说现在的地面是什么样的吗?星空是如何呢?我本想这么询问,却突然想起你说的故事,你居然来自黄金时代!抱歉,我实在太过兴奋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些话有些多余。
-能和我说说那个时代吗?你的生活,那时的人群,最重要的是,那时的星空和鸟语,鱼跃和彩虹,在艺术中它们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我经常幻想它们,它们不应该是我在照片和资料库里见到的样子,我曾看过《日出》,我想,奥林帕斯山也应该有如此的伟大的双眼描画才对——那绝对不是我,这让我感到我缺失了一些东西。就像你前次回信中提到的说法,我很可能获得了“知识”而缺乏“经验”,我想做出一些尝试,但却被最近的准备活动束缚了,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些有关地球的事情呢?万分感谢。
-你亲爱的,伊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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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斯:
-一周前才看到你的来信,思量许久才写下本篇,有些抱歉。我不禁惊叹于你的天赋。于此同时,我仿佛也感到某种责任同时落下,似乎引导和教育你成了某种义务,却毫无除道德之外的理由,让我觉着有些可笑。
-抱歉,又有些陷入自言自语中了,但我对你毫无保留,还是写下了。
-当然,地球才是我的故乡,但那里已经不是曾经的样子了,如果并非如此,如此多的人也不至于蜗居在这个金属权杖中。
-但那里现在还有什么呢?没有了,不剩什么了。可就算如此,在我心中,那里才是“家”,或许构造体队员和出生、成长在空中花园的人们会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你一定可以,但这感觉这就如同拒绝在其上坚守而是逃离到了这权杖的,那些被大撤退抛下的人、那些被帕弥什摧毁的文明一样,全部被抛下了,我们就像浮士德,或者说人人都是浮士德,“飞升”和“沉溺”同时存在着,这才是人。
-似乎说的有些沉重了,但空中花园中的温室里,还有一些旧地球的痕迹,相信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我推荐你前往参观,想必这对有时间博览群书的你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黄金时代的地球,把它想象成放大了数千倍的温室即可,只不过真正的自然比那要广阔、高远得多,它们永远不会被人的造物所包裹,人在自然面前永远如此渺小。
-如同一座巨型城市的灯火永远不可能等同与数万个村庄的叠加,所谓的旧时地球,如今的人们自然也是无法想象的。
-抱歉说出这些,希望你能理解,这才是我的真意。另外,很可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了。不过想说的都已写下了。
-你诚挚的,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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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渡鸦:
-我对《浮士德》久闻大名,但并没有仔细阅读过,或许是处于对诗剧的敬畏?但那是不是某种流于形式呢?
-至于你所提到的那些,我相信我们迟早有一天能再见到它,不是吗?至少现在落地战斗的人们还能看见海洋的壮阔,我对此持乐观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