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涵之歪头望着花月意：“你说。”

花月意道：“你能不能给江镜庭去信？告诉他我安全无恙。他眼睛有旧疾，我怕他一个着急，惹得旧疾再犯了，他那眼睛犯病的时候刺痛到不行，你能不能念在你们往日师兄师弟的份上，给他写一封书信。”

穆涵之摇头：“写不了。”

花月意清了清喉咙，硬着头皮问：“为什么？”

穆涵之不打算回答花月意这个问题。她好像丝毫并不觉得后怕，反而还担心他的什么目疾。

一阵安静，穆涵之漫不经心道：“你不觉得唏嘘么？”

花月意回过神来，扭头看着穆涵之：“唏嘘什么？”

穆涵之避开了花月意的目光，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如果金蛇军没被朝廷诏安，颜河必定是要投了金蛇军的。又如果，穆王没有调遣我来监办此事，换成别人，把你送到了穆王的手里头，你就等着两军阵前被穆王所挟吧。”他停顿住，手支在扶手上，遥遥一指：“把你架在高高的木桩子上，给你的夫君好好瞧瞧，逼着他退兵，他胆敢犹豫须臾，就在你身上射上一箭，迟疑片刻，就再射一箭，直至把你万箭穿心”

穆涵之压下了喉咙中的苦涩，再不开口了。

花月意挠挠脸，没说话，半晌的静后，花月意把下巴枕在了胳膊上，漫不经心道：“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又是一阵长久的

安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花月意和穆涵之两个人逐渐变得越来越疏离了。

可这一句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却勾起了穆涵之的满腔凄楚。

他移目看着蜡烛的火光，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的瞳仁里，脑海里想起了昔年和花月意对坐在酒楼里饮酒畅谈的日子，那时候他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天南海北的闲扯，有时候喝美了，花月意还会拿着根筷子敲着空碗唱两嗓子。

那时候的日子真好啊，怎么光阴过的这么快呢。

想着想着，耳边传来了花月意沉沉的呼吸声音。穆涵之移目凝视着她，见她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她睡的很香。

好像也只有这时候，穆涵之才敢放肆的凝视着她。

自从知道她是别人的妻了，他再不愿与她过多的扯上什么干系，觊觎别人的妻子，是一件无比卑鄙的行为，卑鄙到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虽然这一路走来，他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可似乎在花月意这里永远是个例外。

今日的事如果换成别的女子，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苏宸玉的妻子献给穆王，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因为是她，他不做，即使有人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逼他，他也不会做，单是适才讲给她听的时候，他就已经暗自在心中唏嘘了。

他仔细的看着她的睡颜，看得越久，心里便越是后悔。

他对她的爱意比江镜庭

要早了很多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自称花越义的小子会是个女儿身，浓浓的眉毛，粗糙的嗓音，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得她比现在黑了不少，一举一动里尽是男儿气概，他记得，他和她一起跟着花老伯宿在一间破庙里头，那个破庙一到了雨天总是会漏雨，晚上当有老鼠出没时，她总是会平静的拎起老鼠尾巴抛到门外去，这样的人，谁会想到会是个女子。

可他那时候不止一次的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越是和她相处久就越是舍不得离开了，盘缠早就凑够了，他还是不肯离开，甚至还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

白天，他在闹事卖艺，人少时候，他坐在木箱子上歇脚，一抬头就能看见花老伯和花月意坐在不远处的卦摊。有时候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花月意就没心没肺的笑着跑过来，嘴里嚷嚷着，小穆，这会儿不忙，你教我耍上几招。

晚上，他们一起收了摊，回去那破庙里头，各自说着今日遇见的人和事。她躺在一团草堆上，脑袋枕着两只手，闭着眼睛设想着：“如果以后有了家，我要在院子里栽上一棵柿子树，再种上一架葡萄藤，夏天吃葡萄，冬天吃柿子，岂不美哉。”瞎老爹让她别做梦了，饭都吃不饱。她不干，猛地坐起身子，指天指地的发誓，一定得让她和瞎老爹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他总是难以克制的偷看她，找各种理由带着她下馆子，还将自己形影不离的匕首送给了她，到最后，他终于怀疑自己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最后连花老伯似乎都看出了端倪，摸着下巴的胡子，意味深长的说着，小穆，若是我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儿子能不能托付给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她这孩子性子犟爱使小性子，你多让着些，好好和我儿子相处，说不定你会有意外之喜。

也是这句话，几乎让穆涵之连夜落荒而逃。他听出了花老伯的话音，越想越不对劲。连夜买了匹快马，马不停蹄的奔回了大漠。到了大漠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群歌姬舞姬相陪，他记得那天他喝了不少的酒，借着微醺的醉意，他竟然在一个舞姬的脸上映出了她的容颜，他居然难以自控的想念着她。

他们似乎注定跟破庙有缘，当他撞见了她一身女子衣衫，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欢喜。可当那天他折返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