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悠然解释,接着呼出一口气,“我想,这一次,他们应该可以和好了。”
接着,她将与古志以及古承远的对话,全都告诉了母亲。
闻言,白苓并没有欣喜,眉宇间,反而有着担忧。良久,她抹平眉间褶皱,谈论起了另一件事:“承远一向都是孝顺的,以前每次回家,都会抢着为我拿拖鞋;看见我累了,马上奔过来为我捶背;我生病时,也总是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承远,是个好孩子,却不公平地承受了我们大人带给他的伤害。”
悠然将头靠在墙上,嗅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慢慢地想象着,小时候的古承远,是什么样子。和所有的小孩一样,都有着明亮清澄的眸子,都有着一颗不染尘埃的心。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伤害,却一次次地将他眼睛内的光亮抹去,将他的心鞭笞得布满丑陋的伤痕。
正在想着,白苓却忽然问道:“悠然,你对承远,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悠然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意思,腮上顿时出现暗红:“妈,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其实,在你们小时候,我和你爸就在商量是否要把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说破。知道吗?你爸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和承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希望你们结婚,希望承远能永远照顾你。可是我却坚持隐瞒下来,因为……”白苓垂下眸子,“我不太希望再和他们古家有什么牵扯。”
悠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上面沾染了些灰尘。
白苓尽量斟酌着词语:“悠然,我看得出,承远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和你爸是很乐意你们在一起的。”
“妈……”悠然咬着唇,摇着头。
“当然,这都要看你的意思。”白苓看向手术室,那盏红灯依旧亮着,“可是悠然,承远如果和你在一起,他会很快乐的。”
悠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子,一颗心,就和那缠绕的鞋带一般杂乱。
因为手术时间较长,白苓便回家去为悠然煮饭,悠然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其实,在内心深处,经过这些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悠然已经不再那么恨古承远了。
他受过的伤害,让她原谅了他。可是,原谅是一回事,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悠然自己说的,那些过去的时光,已经回不来了。
想到这儿,悠然低头翻看着自己的手机通讯记录,那一串号码,没有名字,只是数字,屈云的号码。
仿佛很是陌生,但悠然却清楚地将其记在了脑海中。并不是刻意,只是每天,都会看上那么几次,久而久之,也就记下了。
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想要忘记,但却发现,很多东西,是深埋于心的,连最锋利的刀,也划不去。
曾经多少次,她一字一字地告诉屈云,说自己不再爱他,说自己要重新开始生活,说自己不会再回头。但那些话,在他的攻势下,慢慢地在动摇了。
听了当年三个当事人的话,悠然总算是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原本以为,屈云是为了唐雍子才选择报复,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虽然悠然同样遭受到了伤害,但有些动机,总会让人好接受一些。
屈云在这段时间,也做了很多的事情,很多悠然曾认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的事。
他为她受伤,他给她单膝跪下,他不顾胃溃疡替她挡酒。屈云是个冷漠的,感情从不外露的人,要他做出这些事情,那么悠然认为,自己在他的心中,至少还是重要的。
前几天,悠然曾经将这些事,全都告诉了小蜜。当时,小蜜感动得一塌糊涂,还一直骂悠然固执,死脑筋,劝她赶紧和屈云和好。
或许,在旁人看来,屈云虽然伤害了她,但又知错了,悔过了,竭尽全力地挽回了,那么,她应该不再纠结,珍惜眼前人,重新和屈云在一起。
只是,当事人的心,却是不一样的,悠然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毕竟,爱得那么深,伤得那么深,还是无法那么洒脱,那么释然。
还是继续思考一下,究竟和屈云之间,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悠然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入了口袋。
手术是成功的,没出现什么意外,只是古承远瘦了一圈,元气大伤。白苓每天都会熬适用于养伤的汤,悠然则负责送到古承远面前,亲自喂他喝下。
幸好身体底子好,没多少天,古承远便能下地缓慢行走。很多时候,古承远看着悠然,欲言又止。
悠然清楚,他是想询问古志的情况。古志年纪大,恢复得比他慢,但前天,已经能够坐起身子,开口如常说话。
只是,悠然得知,古志苏醒后,从来没提过古承远的名字。从来没有。悠然不忍再让古承远这么等待下去,所以,她主动去到古志的病房。去时,古志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
“你就不关心一下他的情况吗?”悠然对他的毫不在意感到愤怒。
古志拿起遥控器,转了另一个台,看也没看悠然一眼,只用世间最淡薄的语气道:“他死了吗?”
“怎么可能?!”悠然皱眉。
“既然没死,有什么好问的呢?”古志面无表情,和那天在悠然面前真诚忏悔的样子完全不同。
“是他救了你!难道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悠然忽然忆起了母亲当时听闻此事后眼底的担忧,她瞬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是我给了他生命,现在,是他该还给我的。”古志的声音不再是病重时的低沉,而是一种金属般的坚硬与无情。
悠然激动地上前一步:“可是,那天你明明当着我的面忏悔,你……”
“如果我不这么说,怎么能骗得了他割肝给我?”古志的话让悠然浑身发冷。
“你怎么能这么做?!”悠然忽然感到眩晕,像是一直以来平和的世界被外来的黑色给猛烈冲击了一般。
“人在想活命的时候,是可以做任何事的,说一些违心的话,服一下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入病房中,但再多的光,也暖化不了古志脸庞的坚硬线条。他瘦削的脸,如冰冷的刀,即使看一眼,也会刮伤人的心。
“你不是人!”悠然痛斥,“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他?!”
古志的喉咙像是冰做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染着寒霜:“如果这是伤害他,那么,你也是帮凶……不是你劝他救我的吗?”
这句话,如寒冬的一盆冰水,从悠然的头浇至脚,冷得她牙齿打战。是的,她是帮凶,是她脑残地劝古承远原谅,劝古承远割肝,劝古承远再承受一次伤害。
悠然听见了自己牙齿的响声,除此,还有门口传来的声音——把手,被人握得很紧,很紧,紧得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
悠然转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古承远。并没有激动或是其他的情绪,他的脸,是平静的,就像是宫墙深处,艳阳照不到的古井中的水,完全没有波澜。可是他的面色,是苍白的,就像是浑身的血,都从脚底流走了似的。
悠然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减少对古承远的伤害。或者,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悠然的无力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