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托着邱珞珞，不动声色地四下巡视一圈，却没有寻到什么趁手的武器，七绝茶庄今日也只剩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宋掌柜，他即便发出求救的暗号也得不到回应，不由心下焦灼。

阿茶凄然一笑，猛地将身子往前一松，利剑便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喉咙，登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她胸前大片的衣襟。

邱珞珞呼吸一滞，半晌提不上一口气来。

望着阿茶迟迟无法合上的眼睛，邱斐有些遗憾地挑了挑眉，视线在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的琥珀与胭脂身上打了个转，二人姿色平平，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自然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不过——

邱斐命手下先将瑟瑟与雪青带走，自己则随手抓起离自己近一些的胭脂挡在面前，抽了把匕首抵着她的腰，只露了小半张脸出来，警惕地盯着云蘅。

“六妹妹，今日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不过哥哥还是好心劝你一句，上京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带着你那什么花什么酒，有多远，滚多远！”

邱珞珞苍白的脸色与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神看得邱斐热血沸腾，痛快地大笑几声，在两名手下的护卫下，挟持着胭脂缓缓退出了璋台柳。

外面隐隐传来邱斐的声音：“……卖到窑子里去，好歹还能换几两银子……”

邱珞珞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向下坠去。

“珞珞！”云蘅顾不上自己的伤，将邱珞珞打横抱了起来。

琥珀仍跪坐在原地，三魂七魄被这一声喊得彻底归了位，好不容易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邱珞珞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一汪深水潭，冰冷的水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想喊，却喊不出口，想呼吸，潭水反而愈发倒灌入她的口中……

突然，她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手脚不知为何又能够活动自如了，充斥了整个口腔的水也不知何时褪了去，像是被什么人拽了一把，原本如断了线的纸鸢般向下落的身子又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不断向上，再向上，直至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与她微笑，道别，继而向着相反的方向，极速坠了下去……

邱珞珞猛地张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可是梦魇了？”云蘅忙俯下身子问道。

邱珞珞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慢慢将视线聚焦在云蘅脸上，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正蜷在一个温热而干燥的掌心，微微颤着，却并不冰冷。

云蘅忙松了手，耳根微红，有些不自在地为她拉了拉被子。

“你受伤了？”邱珞珞视线落在云蘅肩上，今日他难得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那张牙舞爪的鲜血十分醒目。

“皮肉伤，不碍事的。”云蘅抬手探上她的额头，“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邱珞珞摇摇头，正瞧见红着眼圈的琥珀端着药停在门口处，方才被她刻意封闭起来的某些记忆便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开来。

心如刀绞，也不过如此。

云蘅起身从琥珀手里接了药，放在床边，又轻手轻脚地将邱珞珞扶起来，这才重新端了药碗：“大夫来瞧过了，说是急火攻心，开了副养气安神的方子，休息两日便无碍了。”

见邱珞珞迟迟不肯张口，只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不知什么地方，云蘅叹了口气，将那碗又放了回去：“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们。”

“今日若没有你，月白与琥珀也是保不住的……”邱珞珞抱膝坐着，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为什么？他们已经害死了段姨娘，我还没来得及追究，本本分分做生意，究竟碍着他们什么了呢？”

两绺散开的额发垂下来，凌乱地勾在邱珞珞仿佛一下子削减了不少的下巴上，云蘅愣怔着看了半晌，手抬到一半，却还是犹豫着收了回去。

“上次过来寻衅滋事吃了亏，依着那位邱家少爷睚眦必报的性子，这笔账迟早是要讨回来的，前阵子邱家忙着与荣王联姻，没顾得上，如今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呵……睚眦必报，好一个睚眦必报！”邱珞珞抬眼望了望窗外，“她们呢？”

“胭脂姑娘怕是被吓坏了，走出没多远便撞了道旁的石柱，七绝茶庄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宋掌柜买了几口棺材，暂且都安顿在下面，想着等你醒来，看是连夜下葬，还是等到明日，抑或是……报官？”

“报官没有用的，对吗？”

云蘅沉默了片刻，点头：“近日上京接连出了几起类似的案件，每次报官，都是邱家随便推个替罪羊出去便草草结了案，京兆尹莫回是个很会揣摩风向的聪明人，你知道的。”云蘅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当然，一个邱家而已，如果你想的话，水云刹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必了。”邱珞珞轻声打断云蘅，“云少主，这些日子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这个人挺不吉利的，你也看到了，谁沾上了谁倒霉，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想做些什么也不必瞻前顾后的……”

“那我们呢，你也打算甩掉了么？”

邱珞珞闻声转过头来，月白与琥珀站在门外，含泪看着她，一旁的聂无忧则是反常得抿着唇一言不发，想来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一向无忧无虑的聂二公子打击不小。

“今日这些人，藕荷，阿茶，胭脂皆是因我而死，还有之前的段姨娘，以及一些——未了的债，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月白，你有武艺傍身，如今恢复了自由身，谋生应该不是问题，琥珀，你历练了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东西，想来养活自己并不难，至于聂二，好歹也叫了我这些日子的邱姐姐，花间一壶酒的配方你也学得差不多了，日后低调行事，又有威远伯府庇护着，总能在上京谋得一席之地，如此一来，她们二人就麻烦你日后多多照看了——”

“你把我们都安排妥当了，你呢？”琥珀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跑过来扑倒在邱珞珞床边，“你一个人要去哪里？怎么生活？又有谁在身边照顾你？掌柜的你带着我，你带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