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宜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即便追了出去,但哪里还有闻瞻的影子,空旷的檐下只有被打碎的瓷碗,其中褐色的汤药流了满地,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在这昏昏沉沉的夏日猛然清醒过来。
她紧接着便往院门口去,又问候在一旁的下人可有看见闻瞻,下人只说他出了门,至于去了哪,则一概不知,她没了办法,在门口呆立许久,才想起来命人去寻闻瞻。
江载清随后跟了过来,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发生了什么,到了这会儿,他没法再说直接让闻瞻离开的话,只是上前抚了抚江知宜的头,宽慰道:“爹命人重新给你熬了汤药,你回去喝,至于闻瞻,爹立即让人去找。”
“多谢爹爹。”江知宜勉力勾出些笑容,再没多余的话,顺从的回了屋子。
直到后半夜,人也未找到,可原来干燥的天气却突然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这场雨下得格外肆意,好像要将连日来的闷热尽数除去。
瓢泼大雨形成一道道雨幕,从昏黑一片的天空中尽数砸下,又顺着屋檐而下,“噼里啪啦”的没个停歇。
江知宜倚在美人榻上,透过半开的窗去看屋外,但氤氲一片的雨景,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的目光所触及之处,除了雨、还是雨。
“小姐,这么晚了,您先歇下吧,老爷已经派人去寻闻瞻了,您别太担心。”伺候的侍女轻声劝说,就要扶她去歇息。
江知宜却不肯,也不多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去躲避侍女的目光,而后眼眶的泪水无声的落下来,顺着眼尾流进她的鬓发之中。
适才说让闻瞻留在身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说法,不过是面对父亲的缓兵之计,早些年刚带闻瞻回府时,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随着日继一日的相处,这样的功利目的早被她抛之脑后。
闻瞻那个瞎了眼黑了心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好,怎么能听完这话之后连质问都不质问一句,便要直接跑出去。当自己是还未长大的稚子吗?动不动便要耍脾气,待他回来,她得好好重罚他一顿。
思及此处,江知宜的眼泪落得愈发凶猛,她抬手毫不顾忌的用手背抹去,而后又想:算了,若他能快点回来,那自己就绕过他这一回。
可是……
他怎么能到现在还不回来?
江知宜心中愈发没底,又抬头望向院门处,可是她的眼眶中还积蓄着眼泪,外头的雨又太大,她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江知宜就着满脸的泪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后又突然有感应一样,自梦中猛地惊醒。
“他们找到闻瞻没有?”江知宜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未完全醒来,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原本应该候在一旁的侍女。
屋内并没有人应她,她略有不耐的抿了抿唇,正欲再开口,下一刻就听门外有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要走了。”
江知宜手上动作一顿,寻着那声音望去,正瞧见闻瞻站在门前,脚步与门槛还隔着段距离,像是刻意要同她以及她的一切隔离。
“你昨晚去了哪?”江知宜的手指扣在美人榻的扶手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站在门外的人没应声,他微微垂着头,看都不看江知宜一眼,墨发和衣裳好像还有些潮湿,衬着身后因为有些发白、但还未亮透的天儿,整个人都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寒气之外,便是刻意装点的锐利。
“我、问、你,昨、晚、去、了、哪儿?”江知宜一字一顿,从榻上缓缓起了身,直勾勾的盯着他,只等着他给一个回答。
闻瞻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倔强的站立在那儿,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只是在重复适才的话:“我要走了,从前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
他语气平淡,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哑,妄想用一句话将所有过往全部抹去。
江知宜想问他哪些话不作数了?是答应把自己给她那句,还是要永远伴在她左右那句,抑或是别的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带着愤怒的询问:“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闻瞻的声音比他这个人还要冷漠,一不小心便直戳人的心。
“我管不着?”江知宜连问两遍,只觉得满腔的担忧关切,这会儿都化成了委屈,将她整颗心都堵的满满的。
她重重的吸了下鼻子,忍住直上心头的酸涩,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唇边是刻意勾起的苦笑,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接着道:“是啊,我管不着,我怎么管的着。”
屋外的人对此依旧没有回应,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垂在两侧的双手无意识的收紧,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两人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无声的对峙着。
天渐渐亮起来,不再是昨夜狂风骤雨的景象,天边儿隐隐露出些鱼肚白,白色的尽头是湛蓝色的分界线,紧接着便是灰蒙蒙的一片。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闻瞻几次想要张口,但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又故作不经意的撩起眼皮,用余光瞥一眼榻上的江知宜,转头便要离开。
但是江知宜没给他离开的机会,她直起身子,对着即将离开的人吐露真心:“闻瞻,我可能真的离不开你。”
闻瞻缓缓抬起头,神色意外而迷茫,但瞬间又冷怒起来,他想起昨夜因为担心她,特意打着送药的幌子,想要看看她,却在门前听到那些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我既不是郎中,也不是汤药,有没有我,你的身子都会康健。”
他那张脸上满是压抑的怒火,语气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凉意,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怎么都生不气来,他说她会身子康健,言语之间何其笃定。
可是江知宜却觉得愈发委屈,昨夜到现在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尽数席卷而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砸了下来,沾湿了本就苍白的脸,如同昨夜的阑风伏雨,不倾泻个尽兴绝不会停止。
她也不去擦面颊上的眼泪,就用那样湿漉漉的眸子,眼巴巴儿的望着他,哽咽道:“可是闻瞻,你不在,我连汤药都不想喝了。”
说完这句还不算完,她又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朝他伸出自己的手,嗫嚅着开口:“闻瞻,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