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枝叶茂盛,将朱林的身形正好遮住。此时应还算是午休时候,县衙中十分安静,朱林在老槐树上停了一会儿,县衙后院并无一人。朱林向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邓子咴见到手势,点点头,也纵身上了老槐树。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老槐树横斜的枝干进入县衙,见四下无人,便翻身下院。听的南面厢房有些响动,两人猫腰轻步,不一会儿便来到南面厢房窗下,窗下正好种着几排翠竹,两人闪身躲在翠竹阴影之中,听那厢房里的动静。
里面噼里啪啦一直在响,朱林听的仔细,知道是有人在拨打算盘计数。过了几个呼吸,算珠停了响动。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师爷,现在昆山县二十三个乡镇,只有七个交了粮,其中三个,只交到了民国十五年。张县长要求的最后期限明天就到了,现在差的着实有些多。”
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人回话,那师爷似乎在想着什么。朱林回头看看邓子咴,两人正准备离开,便听得那师爷说道:
“时间既然已经来不及了,早说晚说,都得让东翁知道。这时候东翁应该醒了,你去请他过来吧。”
听见张县长一会儿要过来。朱林两人便按捺住脚步,在窗下静等。有道是要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这师爷要和县长商量皇粮的事情,正是可以一探究竟的时候。
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后生掐着下摆,慢步疾趋的向后院走去。不多时,领着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踱步而来。有风过境,竹影婆娑,朱林看着那中年男子竟是有些面熟,还未细看,那中年男子已然走了过去。
“师爷,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东翁,说来惭愧。这十余日过去了,如今钱粮筹集不足一半,明日大限就到,说不得,要跟东翁交个底。”
“哗啦啦”翻账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刘师爷,您是昆山县的老人了,苏东辉走时,向我着力推荐的您。说您筹集钱粮又快又足,苏东辉的钱粮,说是不足十天便筹足了,怎么到了我这儿,十余日的功夫,还不足三成?”
“东翁,不是老朽不尽心,实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师爷,你莫要欺我,我旧时也曾在田地里刨食,这个时候,怎么会是无米呢?如今正是十月,秋稻方收,正是收粮的好时候!”
“东翁说的不错,正是十月稻花香的时候。不过您也知道,苏县长离任不过一十三天,他的钱粮,可是一十五天前收足的,这一季的稻米,大多已经被苏县长带走了。昆山虽富,平地出粮这种事,也是做不来的。”
“唉,我也知道钱粮难筹,可冯督军齐省长催的也急,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样吧,之前我们说的,是按苏东辉的旧例,但事情烦难,也是事实,这样吧,刘师爷,我们在旧例的基础上,再加一成,如何?”
“期限实在太紧了……”
“两成!”
“着实是无粮……”
“三成!师爷,已经是旧例的两倍了,再多,我也做不得主了!”
“唉,千难万险,总是朝廷的事。我想办法吧。”
“多谢师爷了!”
“东翁言重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说了些杂事,那张县令便出来又去了后衙。朱林听声辨形,看着这张县令的背影,只觉这张县令应是熟人,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朱林正自思索间,便听得屋内刘师爷说道:
“昆嗣,去倪家问一下,就说我要借粮。”
“是!”
那后生应了一声便走了。
这时已过了午休的时间,人声已经渐渐多了,县衙前面已经很有些来来往往的样子。朱邓二人正要去寻张县长,忽然前衙有人噔噔噔跑进后院。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
“张县长!张县长!”
似乎是有紧急的事。朱林与邓子咴见那人跑过,便疾步沿原路返回,在院墙手一搭,翻上院墙,沿着院墙猫身直趋,过了老槐树,来到后衙。正听到那人向张县长回报道:
“张县长,不好了,不好了,兄弟们按您的吩咐,一直盯着王之金,但是今天早上,王之金忽然就不见了。兄弟们沿着河边,找了这多半天,也没找到,赶紧来回禀您一声。”
“嗯,我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既然找不到了,也不用找了,把兄弟们都叫回来,守好县衙吧。”